已记不清我是第几个秋夜半夜醒来了,呓语犹在耳边,梦境却不在。
故乡的月依然明亮,就搁在山头。梦里,依稀还有狗叫的声音。泉水汇成细流,碎草长在水间,分不清那究竟是小河还是草地。梦里,可见大树,喜鹊的巢穴三五个,高高地架设在枝枒间。月很亮,却惊不醒沉睡的鸟鹊。风吹过,枝枒摇摆,那些巢穴恰若摇摇床,许是鸟鹊们睡意正浓梦正好吧。破烂的窑洞,土炕却异常暖和。总是能梦见故乡的山岗和坡上蜿蜒曲折的盘山小路。路好长,山好高。走着走着,梦就醒了。
校园里冬青长势正好,横竖成行。梦里,月季花寂寞地开着,草坪却已枯黄,行道树的叶子落了几片,秋霜一层,脚印散乱,早起的身影步履匆匆。清茶一杯,小吃两片,书三本,笔四根,那是我的地盘。教学楼里书声鼎沸,我健步如飞踏上讲台,铿锵的声音响彻教室:"背诵诗歌,不要总是盯在考试那四五分上,对培养你们的语文素养至关重要,写作时,如果你们能把名言名句信手拈来……”
夜长,梦便被割裂成各个不连接的碎片。梦里,我似乎会飞,一会儿在云端,一会儿在山巅。在云端时,我只是飞,并不见景致;在山巅上,我只觉晕眩,脚下好陡,老有失足之感。我似乎在冰层里,浑身不得动弹,双腿尤其冰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似乎就在广场上,耳边是熟悉的华尔兹舞曲,我与舞伴翩翩而舞,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我在读书,我在品茶,我躺在母亲坐过的藤椅上打瞌睡……
秋叶黄了,红了,漫山遍野的。梦里,我或是拾级而上,脚踩落叶,去看那最广阔的大自然油彩画;或是就坐在台阶上,让叶子停留在头上、身上,静静地思索生命的起点和结局。突然间,自己就成了一片叶子,混迹于一大群叶子中间,然后就被更多的叶子埋起来……
我穿越了。梦里,我形容枯槁,发须凌乱,牙齿残缺不全,腰腿不能动,呆滞地坐在轮椅里目送残阳西沉。朱元璋离开人世时,曾经以天子的豪气下令太阳停下,然而,太阳并未停步,朱元璋亦沉寂于夕阳里。我没有老朱那般气魄,只是早上面朝东,下午面向西,任由时光流逝。不知是该为自己能够活着而庆幸,还是悲哀。我那诗与远方啊!我那心心念念的慢生活啊!
再次梦见了在天空中随风飘荡的蓝色衣衫,那般自由、坦然、悠闲、舒展。我曾梦见自己就是那蓝色衣衫,或是自己曾无比羡慕那蓝色衣衫……庄生晓梦迷蝴蝶。一时间,我以为那衣衫就是我的魂儿。那衣衫,我曾经穿过整个青年时代。
天色又黑了,月底,今晚无月。都说都市楼高,难见月色。好在,我住的楼层也高,能真真切切地看着月色浸润窗台,然后悄然离开。期待,永远比失望更让人有活下去的欲望。就如同,不几日我就能重见月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