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训练后出去理发,近一个月没出医院大门了,门外依然车水马龙,不一样的是树叶落了一地,清洁工们正拿着大拖把把叶子推在一起。天气并不冷,但毕竟已是冬天了。
树上的叶子正在一层层变黄,黄绿相间中,不时便有一片或几片突围出来,斜斜地滴溜着落在地上,落的远的,无声无息;落的近的,耳听得轻微叹息一声,翻几个滚便混入残叶当中。有几片叶子,颜色正好,形状也好,想要拾起收藏为书签,陡然觉知腰不能弯,腿脚不能动,也叹息了一声,任轮椅缓缓而过。
我是钟情于落叶的,甚至胜于花朵。花朵有色,落叶也有,有的叶子比花朵还要艳丽;花朵飘香,落叶也有,那淡淡的叶香比花香更为持久。我曾经坐在西风里,看西风轻巧地摘掉每一片叶子,放在我的头上、肩上、脸上。我就想啊,我全身都落满金黄的叶子,包括眉毛上。这样,我就成了时光老人。我一抖就是一层叶子,再一抖又是一层,等西风把我身上的叶子也摘去后,春天就来了。
华润广场上草坪正绿,不由人不敬佩小草生命之旺盛。树叶散落于草坪之上,一绿一黄,一荣一枯,对照鲜明。也是,生命也是这样,有的人正风华正茂,有的人已年老色衰;有的人正绝妙风华,有的人已如西风落叶。没有谁能抵抗住时光老人风刀的雕刻,任凭你再不服老不服输,也终会在一刀刀劈落后,青春成泥,岁月成形。我不想显现出我的老态,无奈满头白发哄不了人,额头的皱纹遮不住,想不承认都不可能。和我一起做四肢联动的病友说我比他年龄大。一问,他是一九六三年的。我哑然失笑,硬是没敢说我是七零后。我把机器拉的咔咔作响,显出很有力气的样子。老兄问我中午吃啥?我说吃牛肉。面容可以苍老,但气势和风度绝不能失。我的孩子就是那翠绿的青草,我便是那落叶。我纵成灰成泥,草坪也会更旺更绿。
公园里,大多数树上叶子还在,落叶自由自在以各种身姿躺在草坪中间。这里的叶子没有清洁工来收拾,反而成为公园一景。绿色的背景,或白或黄或红或紫或黑的各色叶子缀于其上,有圆形,有椭圆形,有各种不规则图形。一眼望过去,绝对是一幅高手做成的手粘画。又像十字绣,更像水粉图。更有趣的是,四五个孩子伏在其上,围成一圈,玩耍着手中的小卡片。我不由的笑了,我儿子倘在其中,一定是笑的最响叫的最亮的那一个。我不要他大富大贵,只要他健康平安就好。
大女儿打来电话,三个孩子正一起上街买鞋子、洗头发。好,我虽身在病床,但他们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但孩子终归是孩子,家里肉吃没了都不知道该买几斤。看着地上的落叶,我告诫自己要努力做柏叶松针,不能过早凋零。西风骤起,柏叶和松针只会更青。
我吟诵起了雪莱的《西风颂》里的诗句:西风啊,冬天已经到来,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