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文轩】小说《黑车迷雾》(下) 作者:水仙

文摘   2024-10-18 02:29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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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吉瑞死亡调查案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据说,警察还没有找到任何遗书之类的证据,不能断定是自杀还是他杀,手枪上只有死者一人的指纹。在车里的抽屉里,警察发现了一只软娃娃,在软娃娃的塑料腿上发现了第二个人的指纹,这是一个成人指纹。
自从发现死尸那日起,威廉探员就没有停止过到Hospice,为了调查的隐蔽性,他每次都穿便服穿梭在医院职工之间,总共四十几个职工,都被调查了个底朝天。
经理简已经有些不耐烦,她把与吉瑞在一起的最后一次谈话反复在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演了几十遍,除了那件事她没谈外,从吉瑞到这个部门开始工作到生命结束的五年表现都说了。她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全交代,但又怕连累自己。有些事情不是所有人能洞察到的,事情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一天,威廉背着个黑皮电脑包走进了Hospice,他用力过大,玻璃大门咣当一声在他身后关上,虎子猫摇着长尾巴从夹缝里窜出来,迈着轻盈飘逸的步伐往停车场而去。停车场外的草坪是它的乐园,而建筑物后面的石碑是它练爪子的工具,那一排石碑是逝者家属捐资兴建的纪念碑,上面都镌刻着在这里病逝者的姓名。
威廉今天的调查对象是ICU白班女护士玛丽亚,她是死者吉瑞的前妻,也是他两岁女儿的妈。
在会议室的一角,威廉问玛丽亚:“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婚的?”玛丽亚回答:“两个月前”“孩子归谁?”“归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几号?”“两个月前的一个周末,我女儿生日party。”
玛丽亚对于吉瑞来说太过强势,他不是她的对手,他也搞不懂当初那么多追求者竟选中了她。那天,他拿着买给女儿的软娃娃礼物和芭比蛋糕敲开玛丽亚母亲家的房门,来开门的是涂着血色口红的前妻,她一边拉开门一边晃着自己火辣的身材,吉瑞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但为了女儿不得不为之。女儿穿了一件粉色带花边儿天使裙从房里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般飞到吉瑞的怀里。
“祝你生日快乐,宝贝儿!亲亲爹的” 他激动地说,女儿用柔软的小手捧着吉瑞的脸猛亲了几下,父女俩的笑声淹没了吉瑞那颗歉疚的心。
全程他没有主动与前妻说一句话,他不想与她吵架,看在女儿还小,需要妈妈照顾的份儿上,他退一步放弃了监护权,但并不意味着就不管不顾。
这时有人在敲门,玛丽亚去开门,在门前她竟与一位中年肌肉男抱在一起亲吻,她的身体几乎挂贴到男人身上,她完全不顾女儿的视线。吉瑞几乎要崩溃了,他开始为女儿担心,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女儿时已是泪流满面了。
玛丽亚刚下班就被威廉问话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犹豫。她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具有一种西班牙女人特有的野性气质,她火辣的身材穿在护士服里也阻挡不住她的风韵。威廉直直的眼睛顺从地被她折服,一问一答非常有序,严丝合缝。
自从吉瑞出事以来,玛丽亚把孩子送到父母家暂时托管,因为她怕孩子一时见不到父亲会问,又无法告诉孩子真相,怕女儿受不了。她突然想起威廉问过她这样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离婚?是他有别的女人了吗?他长得很帅!” 玛丽亚当时也回答得非常流利:“他帅,那我也很漂亮!”“离婚是他提出来的,我们之间的隐私我也不想多说,主要他嫌我经常泡酒吧,怀疑我有外遇,还有…” 玛丽亚圆睁着大眼睛欲言又止。
她扬着火红的头发停顿了一下,然后软下来,闪着泪花说:“人都死了,不想再提了,希望你们早日找到死因,给他父母和我女儿一个交代。”
威廉用犀利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说:“今天就谈到这里,你早回家休息吧” 便扬长而去,他长长的身影被灯光投到过道儿的白墙上,一闪而过。
(四)
立秋后的一天,霓娜被轮椅推着从肿瘤科转入临终关怀部门,住进靠南面的一号病房,那天晚上正碰上吉瑞值班。
见到霓娜,吉瑞一愣,他虽然提前得到肿瘤科护士从医院打来的电话病理报告,但看见霓娜本人还是有点吃惊。他没有想到霓娜就是那天在医院礼品店见到的那位买软娃娃的亚裔姑娘。凭着自己的职业素质,他平静而温和地问:“你的软娃娃可还好?”霓娜一听他说这话,马上露出一排白牙羞涩地说:“不好意思,最终还是你付了款,太谢谢了!” 她又说那只软娃娃太可爱了,她一直带在身边,睡觉时也抱着,真爱不释手。她几乎有些羞涩,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到,她没想到自己遇到过的帅哥男护士在这里工作。
霓娜母亲望着眼前的小伙子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吉瑞,是负责霓娜的晚班护士,有什么事情就请问我。”他引着这两个女人进了一号病房。
“房子不大,还有个沙发床,家属可以过夜,后门直通后院,是个不错的玫瑰园。”他一边介绍一边推开后门,让霓娜她俩看,然后又关上。夜幕中的玫瑰园特别肃静,因为是初秋,玫瑰花还依稀可见,满地的玫瑰花瓣,香气扑鼻。
霓娜妈让女儿躺下,拉上窗帘,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些挂饰,鲜花放到合适的位置,几件衣服挂在衣橱里,又在霓娜面对的墙上依次贴上霓娜的一些生活照,其中有一张手举着的一红一粉两只软娃娃的合影。
楼道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走步声,一曲优雅的小提琴独奏曲从门缝飘来,那是每周一次的志愿者文艺表演。就在楼道儿尽头的会客厅里有一位穿着黑色裙装,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正站在厅中央拉琴,前面站了不少家属。琴声沿着长长的楼道儿一直传到所有病房,甚至在后花园也能听得到这委婉轻快的小提琴声,那是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
霓娜从病床上坐起身,听着琴声对妈妈说:“您把前后房门都打开来,让音乐飘进来。很久没有听到小提琴声了,您还记得初中时我在学校拉过吗?”霓娜妈微笑着对女儿点点头,心想,她很少有这么高兴了。
突然,虎子从后门慢条斯理地走入霓娜的病房,出其不意地嗲嗲“喵”了一声,依偎到霓娜的腿上。霓娜简直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么漂亮的猫咪,她惊愕万分:“我的天呀,哪里一只这么美的猫咪”,便沉醉其中了。
黄昏时分,有一只小鹿来到后玫瑰园,它悄悄地闻着花香,想吃那玫瑰花,可又怕刺扎着,便低下头在地上闻闻,徘徊不前。霓娜与母亲看着外面的情景呆住了,没想到这里如此之美。猫叫了一声又溜了出去,去逗那只野鹿去了。
原计划霓娜回韩国老家疗养,因选院延误便滞留在此,Hospice有空房就暂住这里一阵子。她最近的腰脊椎已经出现了增生,这都是白血病恶化的症状之一,医生给开了一些吗啡止痛。
霓娜母亲要回韩国安排医院,放心不下霓娜,部门经理笑着对霓娜妈说:“这里是医院的一部分,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照顾她,请放心吧!”
霓娜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子里用iPad追韩剧,太阳好的时候她会到玫瑰园转转。她同意母亲提出的方案,准备回韩国休养,顺便到韩国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化疗对她身体损伤太大了,这是事实。
有一天晚上,吉瑞给霓娜打过止痛针后就坐下来与她闲聊了一会儿,年轻人之间总是有那么点吸引力,吉瑞给她看女儿的照片,谈了一些过去上学的事。霓娜说自己原来也准备学护士,没想到病了,不得不休学,她说着说着就伤心地哭了,吉瑞说一些关心与鼓励的话,很贴心地递上了一条热毛巾,还帮她擦了脸。
护士对病人的照顾是非常平常的事情,但霓娜还是感到一股暖流滑过全身,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再次拥有健康与快乐。为了霓娜,吉瑞上了整整一周班,细心照顾着这位特殊病人。因为他是她的护士,没有人感到有什么不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自然,两个人心中那份温暖相互传递开来。那时候吉瑞刚刚与妻子离婚,心中有种莫名的渴望,吉瑞也非常明白他与霓娜不会,也不该有什么,或许有的只是一种幸福的感觉,一种精神上的相互慰藉。霓娜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就要离开美国回韩国,在人生弥留之际要求些精神慰藉不为过分吧。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心事,但又不想放弃这点珍贵而短暂的莫名感动,他每次走出她的病房时会若有所失,而她几乎像失了魂似的,心里满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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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威廉探员最后一次来Hospice做调查时又找了经理简,两个人在空荡荡的会议厅谈了很久。简有件事情一直隐瞒了所有人,直到那天早上她办理了退休手续后才决定把这件隐情告诉威廉。她说:“我明天就正式退休了,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吉瑞被我们开除的主要原因是他与病人之间存在点纠缠不清的感情,虽然没有具体的证据,这也是医院政策所不允许的。他还有一个很重大的问题,就是偷取一位病人的吗啡片,私藏。”
吉瑞一直是一位很好的护士,尽职尽责,但自从与玛丽亚离婚后情绪一直不稳定,碰巧遇到来这里暂住的霓娜,他对霓娜关爱有加,霓娜无意中又利用了自己的脆弱,得到了他的特殊关爱,两个年轻人之间产生了点儿感情。为让她能够不那么疼痛,他竟然将另一位病人的吗啡片藏起来留给了她,毕竟医生开药处方计量是有限的。简对威廉讲述着自己的看法,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威廉又问:“那现在能联系到那位叫霓娜的病人吗?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
简说:“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我可以确定,霓娜与母亲估计已经回到了韩国,她病得很重。我们可以通过社工查询联系方式,或许能查到电话。”
威廉离开医院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查看了所有吉瑞车里留下的遗物,又一次阅读了法医鉴定报告,在塑料袋里他找出那只软娃娃,就直接打电话给玛丽亚,问:“你前夫的遗物里有一只红色软娃娃,是你女儿的吗?”
玛丽亚说:“我女儿的软娃娃在家里,是粉色的,她一直抱在怀里,是吉瑞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你知道有一只红色的软娃娃是她的吗?”
“从来没有见过!”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还会联系你,谢谢!”
然后威廉又到医院将霓娜住院期间的护士值班名单找出来,一一打电话查询。有人说,见到霓娜有一只红色软娃娃,爱不释手,病房墙上还贴过一张娃娃合影。威廉突然脑洞大开,他一定要找到霓娜,方能水落石出。
从韩国传来的消息是,霓娜已于一周前在韩国首尔医院因病医治无效去世,至于生前与美国医院护士的纠葛不要再追究,让亡灵有一个完美无缺的梦。这是霓娜母亲的强烈愿望。她又说,女儿留给吉瑞一个红色软娃娃做纪念,那娃娃背后的拉链里有一封信。
威廉激动地回到办公室,从档案抽屉里找出那只红色软娃娃,他拉开背后的小拉链,里面真有一张折叠的白纸掉了出来。他在桌子上展开白纸,看到那是一幅用铅笔画的一个天使画像,其中一只翅膀上密密麻麻用英文写着:“吉瑞,我走了,就这样结束吧,真对不起,我好像利用了你的感情,还使你失去了工作!再次谢谢你,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你给予了我最美好而温馨的感情,我将永记心间。霓娜”
在天使的另外一只翅膀上,他写下:“我随霓娜而去,对不起我的父母和女儿!我将自己银行存款的80%留给女儿,20%用于在我和霓娜最后呆过的Hospice玫瑰园安装一条双座靠椅,上面刻上霓娜和我的名字,然后把这只软娃娃用玻璃框镶在椅背中间。麻烦了,谢谢!吉瑞”
威廉探员算了日期,发现吉瑞自杀的时间正是霓娜死亡的第二天。
经Hospice同意,在玫瑰园真地安装了一把黑色靠背椅,中间镶嵌了红色软娃娃,两人的全名金属牌贴在右上角。
人们在Hospice玫瑰园经常看到那只虎皮猫拉长了身子卧在靠背椅上晒太阳,慵懒的身姿仿佛让人们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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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那日,是吉瑞开车将霓娜母女送到了机场,他不想违背一个母亲对病重女儿的安排,他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霓娜的眼珠因病情的发展已经有些突出,瘦弱的身躯被一件白色羽绒服包裹着。在车上她交给他那只红色软娃娃,嗓音沙哑地说:“里面有一封信,等我走了后再看。”就心身疲惫地靠在母亲肩膀。双方都没有勇气道别,那种悲伤的情绪像一张网一样拢住彼此,唯恐一旦爆发就一发不可收拾。
目送着她们离开视线,吉瑞仿佛被卷入一种魔咒,他的情绪如陷深渊,恍恍惚惚地开着车行驶在永无止境的高速上。一周里每天晚上他都不自觉地把车停在Hospice停车场的角落,想象着自己穿着护士服去上班,去照顾霓娜,霓娜还住一号病房,她靠在他的肩上,她用嘴唇要求他去吻她,她让她拥着她的身子。他想起,虎皮猫经常都到霓娜的床上缠绵,他总是把它赶走,因为谁都知道这只猫有特异功能,能预测死亡。
分别后他们约定的视频时间只维持了三天,就因霓娜的重度昏迷而终止……
那天,他鬼使神差地来到女儿外婆家,按响了门铃,就想见女儿一面。因为没有预约,来开门的玛丽亚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叫他进门去见正在吃晚饭的女儿。女儿扑向他叫着“爹地,爹地 ”,他拦她入怀竟流下了眼泪,他慌忙用手背擦去,唯恐女儿发现。
女儿天真地指着桌上的一块儿蛋糕说:“爹地,这是戴维买给我的,你可以吃一口。”她并不知道爹地听到后的反应,戴维是玛丽亚的新任男友。一股孤独感突袭而来,他拉着女儿的手走到门口时已在全身发抖,他蹲下来依依不舍地拥抱了孩子一下,亲亲她的脸颊,然后落荒而逃。
那晚细雨朦胧,他坐在车里得到霓娜母亲发来的霓娜去世的消息,他浑身颤抖着把霓娜的信展开又读了一遍,在车里找到一支笔,用发抖的手写下遗书,塞进软娃娃,把拉链拉好。用提前准备好的手枪对准了太阳穴。
他听到了虎子喵喵喵的叫声,看到自己正不知不觉地走向微笑着的霓娜,他再也不感到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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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作者简介:

水仙, 原名符水仙,出生于西安市,毕业于西安文理学院中文秘书专业,早年在“校刊”、“西安晚报”发表散文。九十年代中移民美国,现居西雅图,先后在《西华报》《侨报》《世界日报》等美国华文报刊发表散文随笔、小小说百余篇。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会员,西北华文笔会会员,海外文轩作家协会会员, 并有文章编入《匍匐前行》《抹不去的痛》《隐蔽的创伤》《心迹屐痕》等书籍出版,今年独立出版散文集《女流浪者》,并接受西雅图中文电台“美国故事”栏目专访。得第二届美国华文原创IP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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