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来到十字路口,要越过斑马线的时候,一个即使经过35年,从来没有特别去记住,但也不会忘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那盏带着欧洲风味的煤气灯下,朝着他,冉冉走来。
一阵风从对街斜吹过去,那飘飘长发飞扬起来,露出那张白皙、小巧、精緻的脸庞来。多层次穿搭的衣袂与裙角也鼓荡着,徬彿随时会脱身而去。他站在那儿,感到有些恍惚,好像他在虚空世界里凭空虚构了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他与她,那个叫芊芊的女孩子的邂逅与交往是那么的短暂与遥远,短到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外承认过她曾经是他的女朋友,而此时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叫他自己都感觉非常诧异。
1.
他觉得空气很稀薄,需要奋力呼吸,却又觉得胸口很闷,像被什么堵塞住呼吸不过来,似乎又听到带着压抑的闷闷的像是啜泣的声音,从遥远的星球断断续续传来的。
“道明、道明,你醒了吗?”
朦朦胧胧的眼前是一张哭肿的脸,他觉得很陌生。
他有些弄不清楚,像是在梦境中游走,只记得他遇见了芊芊。
“你醒啦?”一双胖胖的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瘦得像骨骼标本的手。
他注意到他的手上插着针管,连着点滴输液,身上管线交错,病房中充满了此起彼落的呼吸器节奏,床边的监视器流动着不断变化的波形。
整间屋子都是白色的,充满了药水的味道,他这才意识到他是住在病房里。
眼前的女人慢慢清晰起来,是他的妻,丽敏。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熟悉的声音从那肿到模糊的脸吐出来,带着呜咽的声音。
他从来没听过丽敏那么温柔的声音,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的胃一直不好,几十年的老毛病了,也没特别在意。只是最近有时会觉得饱胀吃不太下,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有些不舒服,吃两口就放下筷子,就听见丽敏尖刻地说:“ 又挑嘴啦?怎么啦,人越老越尊贵是不是?”
他不想一大早就和丽敏吵架,忍住饱胀的感觉,硬将食物塞进嘴里。那一餐心情吃得极为冷清,真正的冷,冷到骨子里头;真正的清,彻底地凄清。吃完他想出去透透气,走到外头,寒冷的风,夹着湿湿的雨,冻到透骨。他觉得脸上凉凉的,不能相信雨丝是从眼角里头流出来的。
才走着,就觉得恶心想吐,后来突然觉得头晕,之后就再无记忆了⋯⋯
“ 我看你出门,不像马上要到学校的样子,可是我看你半天也没回来,才出门,就看到你昏倒在巷子口,” 丽敏模糊不清的呜咽声里有浓浓的鼻音,想来是哭了很久了。
丽敏的后面是一面很大的窗户,采光应该非常好,但阳光并未穿透厚厚的窗帘,他没办法估计这会儿是几点了?
窗户下头是一个相当大的,看起来很舒适,似乎是可以让家人陪伴当床来用的大沙发,旁边还有一个沙发椅。整个病房空空荡荡的,如果不是沙发前面的椭圆形茶几摆满了花,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他看着丽敏,这样奢华的单人病房,只有自来死要面子的丽敏捨得花这样的钱,那一排一束比一束还要讲究的漂亮花束或者盆花,就像丽敏和她的朋友们,不管哪一层面、哪一方面,都要想尽办法让自己是最出色的、最独领风骚的。
他看着哭肿了脸的丽敏,这个节骨眼还在乎这些,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昏迷了好一阵呢,” 丽敏说,“ 验血、各种片子及核磁共振都照过了,待会儿我去问问看结果是不是出来了?我先让医生知道一下你已经醒了——你再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
丽敏离开病房,整个病房空空荡荡的了无生气,他像堕入一个真空的与世隔绝的虚无世界。
他颓然地转过头去,看到另一边挨着床边的小柜子上,摆了一张装框的照片,是他们的全家福。才牙牙学语的儿子坐在他的大腿上,三个人笑得好开心。
那是多久远的事了?淡淡的,模糊的,像是自己的幻觉。
他们的确曾经拥有过幸福的美好时光,只是太短了,短到像不曾存在似的。
街灯下缓缓朝他走来的芊芊,忽然如琉璃般地闪过他的脑海。
2.
和芊芊的初遇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记得那天他从图书馆走出来,刚开春,暖暖的阳光将春寒晒得消失无踪,风铃木开得正盛。粉色、粉桃色、粉紫色轻盈如云的团状花朵层层交叠,美丽极了。正好一阵风吹来,几朵花瓣落下,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子正踏着轻盈的脚步从满径粉红落花中走来。
飘逸的过肩长发被风吹起,显得垂目慢行的小小脸庞特别娟秀细緻。罩着披肩下的裙摆像波浪一样地摆动中,时而露出白色的蕾丝花边袜子,在这看似温暖却春寒料峭的初春,分外引人注目。
他忍不住多瞧了两眼,那女孩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眼睫毛颤动了一下,他不知是她的双颊是因为被铺天盖地的粉红花瓣沾染上胭脂的颜色,还是因为害羞而脸红?他的心动了一下。但他的脚步没有停下来,靠近女孩子时,她的头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好害羞的女孩子啊,他想。
风铃花似乎都受到那股娇柔与害羞而颤动 ,花瓣点点飘落下来。
擦肩而过时,他感觉到女孩子浑身颤慄着。他自始自终没看到女孩的双眸,但那闭月羞花姿容的印象,特别深刻。
那段时间他正处于一场混乱的爱情之中,被两条爱情绳索缠绕着难以解开,风铃花下美丽的影子很快就淡去了,如同一场模糊的梦境。
3.
那时他正和一个大四叫蕾缦的女孩子交往,蕾蔓外向活泼热情又任性,热力四射如灿烂的阳光。她那双绝美黝黑的眼眸,像个黑洞,吸引了无数个相继扑来的大男孩。
第一次见到蕾缦,他被那双晶亮的眼睛和她散发着的无穷精力给吸引住了。一眼还说不出来是不是喜欢她,一旁同事突然冒出一句话:“ 别打她的主意了,你是绝对追不上她的!” 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好胜心。凭他,家世好、长相俊俏、个性温和体贴,向来不缺女人缘。尤其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如沐春风洽到好处的谈话方式,从家里到办公室,没有女孩子见了不喜欢他的。即使他无心,婉转相拒,但女孩子们总是不死心,一路仍痴痴地守望着他,这样的他追不到蕾缦,他是不信的。
于是一场惊动校园的恋爱故事开始了。
蕾缦的我行我素与狂野,像匹难驾驭的野马。而蕾缦越是不羁狂野,他越想征服她,使出浑身解术只求佳人回眸,只为他笑。
他像陷入漩涡之中,不可自拔。
而在他每日费尽心思苦思良策如何才能博得蕾缦一笑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子舒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如蛇一般缠绕着他不放。
子舒和蕾缦正好相反,不只个子极其娇小,脸儿有点圆圆胖胖的。照理这样的长相应该会是个很可爱的人,但她个性认真又刚硬,总是面无表情。她话不多,什么都藏在肚子里,让大家都猜不透,老觉得她老是在生谁的闷气。他常忍不住想,这是她天生的个性?还是长期浸淫在理工环境中造成的呆板思维方式?又或许,她其实在生他的闷气——因为蕾缦?
那专注的眼神、紧绷的面颊肌肉,让原已心神不宁的他常常不由打个寒颤。他不知道哪里惹了她生气,干脆撇过头去,不想面对她那张扭曲的脸,痛苦的眼神涌出像海一样深沉无边的哀怨。
子舒从不因此而退缩,契而不捨地黏着他。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发现子舒非常体贴而细心,他的原子笔写不出字来的时候,子舒总会适时递上一支流利的新笔来。他忙过想泡杯茶来喝的时候,子舒已经递上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茶水来,永远是他爱喝的阿里山珠露茶。他偶尔需要代课时,子舒早已把教材准备好,让他可以轻松上阵。尤其被蕾蔓整的时候心情大坏,子舒默不作声地陪着他,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回避子舒热烈的眼神。
他常想,子舒对他单方面的仰慕与奉献,其实是不公平的。是不是应该表示些什么以做回报?可是,他既无心,又觉得无能为力,就借着过节时买个小礼物送给她。有时几个同事相约吃饭,他也叫上她,子舒总是露出受宠若惊感激不尽又忒谦卑的笑容来,他也会为她感到难过。
4.
经过无数次的暧昧不明与变相拒绝,蕾缦终于正眼瞧他,答应与他约会。他欣喜若狂,像中了第一特奖似的。
第一次约会,蕾缦要求要到高档的西餐厅吃饭,经过精心打扮的她在柔和浪漫的灯光下明丽妖娆,横波入鬓,转盼流光,他只觉得即使蕾缦是狐狸化身,堕入她的掌中亦绝无悔意。
蕾缦抿嘴时,他才发现蕾缦左面颊有个浅浅的小酒窝,浪漫的粉红灯光下,蕾缦的酒窝像斟满了粉红酒,他想像着捧起她的脸,把酒一饮而尽。
他想,他是醉得不轻了。
第二次约会,他被蕾缦放了鸽子,后来辗转才知道那天蕾缦去赴了另外一位追求者的约!
那简直是天大的屈辱,他发誓,非打倒所有围绕在蕾缦身边的追求者不可。
当他尝试着再度约蕾缦时,发现带来了两难——难堪和难题。
在爱情中只需翩翩起舞便能将男人耍得晕头转向的蕾缦,依然故我,有时百依百顺像个乖巧的小绵羊;有时高傲冷淡故意搞失踪、有时温柔依赖撒娇慵懒,像隻顽皮猫;有时性感动人、霸气犀利,像隻充满野性的神秘豹。
追求蕾缦真是一段艰辛而漫长的过程。
经过三年情感的纠缠,尽管他也有感觉身心俱疲想放弃的时候,但都硬撑过去,最终总算与蕾缦的关系固定下来。蕾缦心性似乎也较之前稳定,虽然有时穿着仍然独树一帜爱出风头,老是把自己推到浪尖上,但是比起之前的嚣张,已经沉稳多了。
他感觉总算穿过暴风圈,迎来风平浪静。风和日丽,日子带着悠远缓慢的情致。
他终于决定要带蕾缦回家见父母。
回家那天,他和蕾缦约好在火车站见面。才见到蕾缦,他的心就凉了。
蕾缦穿着膝盖有着裂口的牛仔裤,上身罩着宽松衬衫,袖子一层一层往上捲。蓬松的卷发,口里嚼着口香糖。他不能否认,蕾缦不经意的装扮美极了,真是火车站前最美丽的风景。可是,今天,蕾缦可是要见“ 未来的公婆” 呀!
时间来不及了,他劝蕾缦就在火车站后面的小商家换上全新的衣服,蕾缦说:“ 我就是要让他们见到‘ 真实的我’ ”,坚持以“ 真面目 ”见公婆。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进屋,灰头土脸地离开,轰轰烈烈的爱情嘎然而止。
他觉得他就要崩塌了。
5.
他摔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也许是子舒体贴,也许是她再无对手,心情放松起来,对待道明回归最自然的态度。道明不能否认,是子舒把他从万丈深渊中救拔出来的。他很感动,也很感激,但若让他就此选择子舒,他仍不情愿。
就在这个时候,他再度遇见芊芊。
那天他和几位同事吃完午饭,正在走回学校的小径上聊着天,忽然见到地上一张纸钞,走几步又见一张纸钞,正奇怪着,前面一位长发女孩的口袋又掉出一张钞票来。他拾起纸钞追上前去,“ 小姐,妳的钱掉了。”
那女孩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即使经过了一年,芊芊,那清澈晶亮黝黑的瞳仁在浓密微捲的睫毛下仍然如此灵气,白皙娟秀的脸庞也没沾染上一点尘俗。他呆呆地看着她,她的脸倏地红起来。
他把钱递过去,她低头看了一下外套的口袋,还有半张纸钞露出来。“ 嗳,怎么会掉出来呢?”
她的声音真好听,他想着,心里涌出一股缱绻之情。
这时子舒挨过来,紧紧地贴着他,他看到子舒脸部瞬间的变化——那熟悉的充满怨恨的眼神再度喷出嫉妒之火来。
他悻悻然不再与芊芊搭话,礼貌地颔个首,兀自走回学校。子舒急急跨着急促碎小的步子在后头追赶。
每晚必听古典音乐的他,那晚,他意外的失眠了。
他想起白天清纯无邪可人的芊芊,又想起妒火中烧满眼怨气的子舒,忽然觉得从前他坐在子舒的对面时,即使子舒不多言语,她的情绪犹如莫札特的《 A小调钢琴奏鸣曲》 的第一、三乐章,散发着深沉的哀愁与悲怆的情绪,那低沉、紧张而焦急的气氛一波一波飘荡而来;心灵上压抑不住的狂风暴雨,化为阴沉激情的乐曲,直逼他的心脏。与蕾蔓分手之后,放松之后散发母性爱的子舒如《G小调交响曲》第二乐章如歌的行板,情绪从第一乐章哀伤和悲观的气氛中解脱出来,终于让他稍稍舒一口气。
而现在,面对着芊芊,那乐音立刻又转为狂暴、焦虑,向第一乐章绝望的情绪靠拢。这个时候,拉赫玛尼诺夫《D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 ,忧伤、压抑与深沉的内心世界,借着音乐带出来的忧郁、绝望和黑暗再度将他吞没,让他觉得呼吸困难,却又无法逃避,真是苦不堪言。
大学毕业经过服兵役,来到南部这个大学当助教,一当数年升等仍一时无望,和蕾蔓彼此的纠缠与子舒之间的纠葛多年,真是遍体鳞伤精疲力尽。
想着,忽然有着不真实的荒谬感觉。
6.
他像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忽然觉得前途茫茫。大学最要好的同学赵培华一服完兵役就出国,书念得顺、四年就拿到博士回来,不只当了副教授,连孩子都两个了。看看自己,困在两个纠缠不清的女人中,意识到人生最宝贵的时间不能再虚掷下去,也许出国深造,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抉择。
那天他去校园旁边的书店买文具用品,忽然听到熟悉的银铃般清脆悦耳又温柔的声音,寻声望去,芊芊精緻小巧灵秀的脸,一双笑起来眯着的眼睛仍然晶亮得像星星。
他的心不由自主怦然跳动。
不,他强迫自己假装没听到。
当时遇见芊芊的时机似乎不对,断开蕾缦的伤痕还在,子舒的缠绕难解纠缠着他。何况芊芊还年轻,还没真正体验大学缤纷的生活,不忍套住她。现在再次遇到,似乎时机仍不对。出国留学的学校已经申请到了,再几个月他就要出国了。虽然到哪里像是定案了,但毕竟是个陌生的国度,他毫无把握,这一走,命运ㄧ如秋天变了色的叶子,将来风会将他吹到哪儿都不知道。芊芊才大三,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吹皱这一池春水,牵制着还年轻的芊芊,让她牺牲精彩的大学生活,孤独地等他回来。
7.
他从一个深陷泥沼的困境中爬出来,匍匐到了美国,从硕士班念起。踏上陌生的土地,徬徨无依之际,A对他伸出了友谊之手。
A年纪和他相彷,顶多小一点点,个子纤细高挑精力旺盛,对来自同一块土地的道明照顾有加。后来才知道A同样来自南部的小镇,他们念的是同一所小学,那时正是父亲当校长。人不亲土亲,两人有了重叠的记忆。
来到学校将近两个月了,他正烦恼着头发长了,该找哪家理发店剪发,一天A突然让大家排日期,她要为大家剪头发。
那时正值初冬,学校和宿舍的暖气都开得很强,A在他的脖子上围了一个塑胶布,开始为他梳发、剪发,她细细长长暖暖的手在他的头发上轻抚着,他像被电到一样,全身都震动起来。
那天,他整夜不能成眠,反反复复地重温那悸动的感觉。在那孤寂无边的异乡,一直像在海中沉浮的他,忽然像抓到了一根浮木。他紧紧地抓着,不愿意放手。
到了感恩节,A邀他和另外两位台湾来的同学到她家过节。同学们商量要带什么过去好,他才知道A早早结了婚,有两个小孩。
那天他们很早就到了,他坐在他们车库大拍卖五块钱买来有些凹陷的沙发上,情绪波涛汹涌。看着有着苗条身材的A在厨房又要顾炉火,又要应付两个小小孩,忙得热火朝天焦头烂额,她的先生T却坐在沙发上砍大山,连厨房都不进。
很难想像个性大咧咧的甚至有点男人婆的A,在家却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儿。
他坐如针毡,不去厨房帮忙过意不去;离开T去帮A又觉不妥,只能按耐下起伏不定的心虚应着T。色香味俱全的中式口味烤火鸡出炉,香气四溢,T吆喝着大家吃吃喝喝,几碟下酒小菜配上他带去的啤酒,大家吃得盘底朝天好不痛快。A将小孩餵饱,哄上床后才坐下来,桌上只剩下火鸡和一点点残余的沙拉。
当她坐下来的那一刻,他抬起头来看她,低垂的灯正好照耀着她的脸,白花花的,他反而什么都看不清。他一阵眩晕,一股说不出的愁苦涌上心来。
饭后大家大声地聊天、打桥牌。孩子都睡了,A将厨房也收拾干淨了,满脸疲惫,仍沏了一壶茶,默默地为大家斟茶,像个温顺的小女人。
她毕竟是个女人,他想,她也是一个需要呵护与爱的女人啊。
他看着A,忽然觉得她像城里汽车行前面竖立的充气管人,随风舞动、恣意欢欣,即使折腰也能立马竖直,继续舞动,充满朝气。有时被风吹得直往上窜还睥睨天下,从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兀自乱舞,充满魔性。即使漏气了,身子软了下来,仍然呈现另一种风貌,永远不会趴下。
看着看着,他好想抱抱A,给她一个风华正盛的浓情蜜意。
回家路上他听同学说T在南部长大,标准的大男人,什么事都不做,全部责任都交给A。据说A怀孕九个月都快生了,还照样张罗三餐,跪在浴盆里刷刷洗洗。两胎生产时,双方家都没人来帮忙,A就自己给自己做月子,偶尔有同宿舍的帮个小忙都感动得直哈腰。
他听得恨得直想一拳朝T的脸上捶过去。
他心痛不已,日子变得有一点难挨,他只能强迫自己读书、读书、再读书;用功、用功、再用功。
婚姻像个桎梏,A像被T锁在一个玻璃罩里。只有短暂离开玻璃罩的时间,A才能自由地呼吸。
一天他在图书馆,后来A也来了,坐在他的斜对面。A突然转过头来,注视着他。他看见她熊熊烈火燃烧的眼睛;也在火中看到自己燃烧的眼腈,他的心像被烧到似地,又烫又痛,刻骨铭心。
他,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一个万劫不復的深渊。
就在纸将再也包不住火的时候,子舒申请到了同一所学校。
他颓坐在屋子一角,子舒和蕾缦的故事再度轮回⋯⋯
与A,原本就是不伦恋,虽终止于心痛,却也算把他从断崖边上救回来。
他想,要不就妥协吧,也许子舒会是个好太太。
(文中插图皆网路图片)
~待续~
原载《世界日报》2024年10月小说版
作者简介:
杨秋生,台湾高师大国文研究所毕业,曾任教于大学,现居加州硅谷,为海外华文女作协创会会员,并曾任北加州作协会长,现任美国西北笔会顾问。小说《折纸鹤的女孩》曾改编为电视电影、《致女作家的十封信》列于全国巡回文艺营书单目、《22号公车》获文苑文学奖、《梦醒情更深》获海外华文著述奖。散文《心中有爱》、《相思也好》获海外华文著述奖及首奖。论文[试论融融《茉莉花酒吧》创作技巧与魅力]获海外华文论文著述奖,译书《神的名字》,列为各大大学宗教系参考书目。并涉猎园艺、美食、国画等领域,国画曾获国内数次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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