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文轩】惜花别 作者:崔淼淼

文摘   2024-10-19 01:18   美国  
我自小爱花惜花,五六岁时就在小院里种满了菊花、锦绣蜀葵和各色玫瑰。稚龄的我每天拖着巨大的水壶为花浇水施肥,眼看发芽抽枝、叶展花开,幼小的心蛮有成就感。
夏夜,秉烛夜话,推窗乘凉。院里,月色下,总是花影婆娑,香气袭人。母亲在家里铺满洁白的针织桌布和沙发布,因绣满了花卉,我从不乱动。客人来串门,常吃惊于种了一院子花的我,竟然从不乱动洁白的针织品。

成婚后,丈夫喜爱摆弄菜园,种些瓜果蔬菜。我心头却深埋一个梦想,就是将来能定居某处,买一个小院,种满各色花卉,栽植几棵果树。然而,这些年我和丈夫因工作需要,屡次搬家,每次都要忍痛送走一批养得极茂盛的花草。

在冰雪寒冬的密西根,我曾养了一盆白雪公主,属于万年青科绿植,是我从Homedepot花圃里买回的一株奄奄一息的小苗。经过精心调养,愈长愈高。中途,花叶变黄枯死过一次,我用秘方把白雪公主从垂死边缘抢救回来。历经两年呵护,长得枝蔓茂密高大,几乎抅到天花板。适逢我们因工作调度,必须搬到马里兰州。搬家公司不准搬运植物,我们的车又装不下这株高大的白雪公主。不得已,临行前,我将这盆花忍痛送给了丈夫的犹太同事一家。临别,抚摸着白雪公主的叶片,心有戚戚然。

一年后,我还让丈夫写邮件询问这位犹太同事,得知白雪公主在我离去后逐渐枯死,顿时心如刀绞。万物有灵,想来花与人一般,都是经不得离别之苦的同病相怜。

在马里兰州家后院,有一棵高大的樱花树和一丛蓬勃的琼花,开得粉妆玉砌,恍若瑶台仙子。丈夫痛恨琼花太明亮耀眼,某日趁我不在家,将琼花树修剪得豁牙漏口。我归家后惊觉琼花被毁,一地散落的残花,仿若踏破的琼瑶美玉,碎裂了我的心。丈夫不喜花卉,我是知晓的,只能无言以对。

后来,有三年多,我没有再养任何花草。及至搬到美南乔治亚州生活,前后院子繁花似锦,我枯寂的爱花之心再次萌芽。亭亭净植的美人蕉,古韵盎然的唐菖蒲,美艳冠绝的红玫瑰,华盖如荫的广玉兰,郁香醉人的栀子花,娇艳欲滴的海棠,落英缤纷的樱花,蓊郁的艳粉紫薇,姿妍色丽的玉兰,妩媚娉婷的剑兰,以及满院蓬勃旺盛的粉色、白色、红色杜鹃花,这满院的花草植物让我心花怒放。
不久后,丈夫想开辟菜园,再次向花挥下锄头。幸好,被我及时发现,泪流满面从锄头下抢救回几株剑兰,但三株比我还高大的美人蕉已然殒命,根脉被挖毁。见我痛哭流涕,丈夫于心不忍,终于答应我不再毁坏院子里的花,而我也同意他挖掉一部分玫瑰花开辟菜园。

此后,每年春夏,房前屋后花团锦簇,芳香袭人。尤其春季,樱花雨醉人心魄,洋洋洒洒落满院子,海棠花更让我爱不释手。我喜爱在日落时分,站在院子一侧的三大棵一层楼高的玉兰花树前,看夕阳透过瑰丽华美的玉兰花瓣,恍若一树璀璨的玉雕之作。那玉兰花颇为神奇,颜色从初年的紫色,褪变成来年的紫红色,转年又成了淡粉色,简直像千面娇娃,变幻莫测。

而我深知,与这满院芳华不能长久相伴,终究仍要面临离别之苦。就在我们要搬迁到下一处新家之前,我养了三年的虎皮兰竟然开花了,似乎以这种方式和我道别。串状花絮开满了乳白色的花,挂满了晶莹馥郁的露珠状汁液,浓香飘满了整栋房子,芬芳到令人心醉神迷。那些露珠一样的汁液,让我想起《红楼梦》里绛珠仙草的眼泪。想来预知分别在即,虎皮兰也想用这露珠回报我三年的灌溉之恩。随后,我与丈夫搬离了美南乔治亚这处陪伴了我们三年、开满了鲜花的静谧小院。
时光流迁,而今我在天涯,花在万里。虽有亚热带美食美景相伴,却依稀仍会梦到那一树树的花开和明月小楼。

此文首发于《世界日报》家园版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崔淼淼,作家、画家、翻译、教师、媒体人、主持人。美国密西根州立大学(MSU)教育硕士。已出版11部文集,包括长篇小说《翡墨庄园》《氿云瑶》,综合文集《淼淼看世界》《淼淼访谈录》,散文集《倾斜的玉壶》《候鸟》,诗集《夜雨梧桐》,新闻报道专辑《淼淼视点》,短篇小说集《流花冷月河》,个人艺术作品画册《花瓷间·璃灿珐琅》,诗画集《淼画世界·泰裳之霓》。主编多部文集,中译英翻译了《太极推手十八法》等3本著作。创作《多米诺骨牌效应》《氿云瑶》等影视及话剧剧本。曾获得多次国内省级国家级新闻奖、她力量征文奖、世界华人影视文学奖小说奖、海外华文著述奖,及多种国际绘画奖。系海外文轩、北美中文作家协会、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员。在华人电视开创了《国医名家》《华人骄子》媒体访谈节目,担任撰稿、总编导、主持和后期制作。

2022年,撰写了首届华人影视文学奖颁奖词,主持了在法国南部举办的首届华人影视文学奖颁奖典礼。2023年、2024年,与多人联合策划第二届世界华人作家笔会、第三届世界华人作家笔会,并主持了包括开幕式、多场专题论坛、温哥华诗会、海岛椰林诗会等多场活动。与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张凤老师联席主持了欧美影视协会系列影视文学云讲座等等。

多次担任中泰商务会议、教育合作、东盟教育界三方会谈现场中英文同声传译、口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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