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影展2024 | 现场文字版⑳ | 《新年旧日》《红娣》映后交流

文摘   2024-12-09 18:41   吉林  


母亲影展2024 | 现场文字版⑳ | 《新年旧日》《红娣》映后交流


时间:2024年3月16日

正文:万八千字

编辑:李新月


作者:秦海

1984年10月6日生人,導演/電影攝影師。畢業於捷克FAMU電影攝影專業,2018年入選第十屆金馬電影學院,2022年入選獵鷹計劃短片季年度導演十強,2023年入選第八屆青蔥計劃二十強。「新年舊日」為首部導演作品,該片榮獲第七屆86358賈家莊短片週最佳影片殊榮,入選第52屆基輔烏克蘭國際B類主競賽,入選第五屆Nowness天才計劃。


作者:杨眉

1991年生人,前《GQ》报道编辑,⾮虚构写作者,多部⻓篇报道被⼴泛阅读。在2019年发表了关于上海中⽼年⼈相亲的⾮虚构作品《上海爱情故事:⼀个⽼来单身的⼥⼈决定恋爱》,继⽽创作了相关⻓⽚剧本,同时期内也⾃编⾃导了此次的短⽚《红娣》。















































主持:张盾

生于2001,湖北武汉牧畜岭人。2020年加入民间记忆计划。通过拍摄生活和家族记忆来理解自己。现完成作品《牧畜岭:叫魂》。

抄录志愿者


女,1978年出生,山东人, 某上市公司就职,曾义务服务某文字整理工作十年。



《新年旧日》《红娣》映后交流 


创作动机:好奇母亲作为独居女性的日常生活


张盾(主持): 首先要给大家介绍一下两位导演,一个是《新年舊日》的秦海导演,也就是第一部影片的作者。第二个是杨眉导演,就是《红娣》的导演。先给大家介绍一下秦海导演吧。大家可能看《新年舊日》看不出来秦海导演是一个台湾人,平常就是长居在武汉,会在内地做一些摄影指导,一些作品。《新年舊日》是您的第一部导演的作品,他其实是拍了一个武汉的中老年女性的独居生活。


《红娣》的导演是杨眉导演,她实际上之前是有做非虚构写作,她非虚构写作的《上海爱情故事》就是一个中老年女性决定恋爱,登在GQ上。大家如果有看过非虚构作品,应该会对今天这部《红娣》就有更多的了解。


我想分别问两位一些问题,先热场一下,然后观众慢慢进来,再继续由观众交流。首先就是问一下秦海导演,您给观众介绍一下吧。因为您本身是一个台湾人,台湾导演,实际上在《新年舊日》里面,这个片子我看过很多次了嘛,实际上它是非常武汉经验的、非常在地的一个武汉的——我们这边叫嬢嬢——武汉嬢嬢,就是他的一个独居的生活。但是我实际上在这个片子里看到了很多台湾元素,比如说关公。因为一般武汉或者是内地在家里不会拜关公。所以,实际上我就想问,您在那个片子后面说“献给我的母亲”,其实是献给自己的母亲。我想问这样一个问题,就是说您在拍摄这部影片的时候,您的整个的构思过程是怎样的,这部影片是不是把您在台湾对母亲的那种感受,移植到了在武汉的素人演员这个母亲身上?想问一下您整个的构思过程。还有就是这些素人演员是怎样去找的,整个背景可以大概给观众介绍一下。


秦海(作者): 好的好的!大家好,我是《新年舊日》导演秦海。一开始拍这个影片,本来这个影片是一个比较纯非虚构的一个文本吧,主要当时是以一个儿子去看待一个妈妈的视角,想要去看她独处,依赖这些不管是生命也好,什么东西也好,就是她一个日常的生活状态。因为我平时生活在武汉,然后是疫情三年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回台湾,结果去年过年回台湾的时候发现说,我妈妈怎么跟我记忆中,或是我们平时原本的母子的日常,是不太一样的,她好像更处于一个不能说闭锁吧,是一个她一个人的状态。然后我就在想说,妈妈这三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从这个当中,母子这种相处,就会有一些隔阂也好,争执也好,彼此去看待对记忆中的对方的一种变化也好。也就是因为这种想要去理解妈妈她在我不在也好,因为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像一般的我们华人中老年母亲一样,她所有生命中依附的载体逐渐离她而去的时候,她真正去拥有自己生活的那一个极光片羽,我就想要去拍摄、去探索,更去触碰到一些东西,也是解答我自己心里的一些疑惑,所以才有这个动机想要去拍摄,这也是一个拍摄背景。



我顺势聊一下关公。首先,关公,其实武汉也有拜啦。当时因为剧组也有很多我的朋友。因为我们是一个小组,我就找朋友来帮忙。有的是山东啊,河南啊,然后各个地方也好,其实到拍摄的那一刻我们都还在讨论争辩说,家里如果有关公的话会怎么办?山东的朋友有山东的看法,河南的朋友有河南的看法,武汉的朋友有武汉的看法。当中我们其实就是为了要避免掉一些bug,我们其实就是说,因为他以前做小生意的时候当中有提到嘛,去把关公请过来。可是在老公走了之后,其实他就更成为了她一个诉说的东西,这样子。那我更看待关公其实是以一个非宗教性质的方式,而是说她在跟关公说话的时候,其实是把她过往的——以前跟老公怎么认识的啊——过往一些东西,短片时长有限嘛,好像就是说他更像是你一个倾听的朋友,而不是一个神像。它只是说,所有你亲近的东西,它好像反映着母亲的一生。所以,使用关公更多的是跟宗教无关,也去避免掉一些争议性。

从非虚构到虚构


张盾(主持): 谢谢秦海导演。就是感觉关公他好像变成了母亲她打开她过往记忆的一个载体。因为她一直在对关公诉说,最后那个关公像突然消失掉了。我觉得看那个点我还印象特别深刻。然后我们可以把问题抛给杨眉导演。我注意到,《红娣》这个剧情片作品,实际上它是由您之前一个非虚构文学、非虚构写作衍生而来的。但是,《红娣》这个作品,从视听语言上我会感觉就是它是非常剧情片,或者是它有一些那种剧场的感觉,包括那种打光啊,包括对人物内心的外化的一种拍摄。我还挺想问一下,最早是怎样关注到——因为《红娣》它实际上是一个现实中的人物嘛,通过非虚构写作跟她产生了连接,又是怎么样把您非虚构写作这段经验变成了一个剧情片、剧情作品,可以大概给观众交代一下、介绍一下背景,谢谢!


杨眉(作者): 好!因为我自己也是女性的关系,所以我看待《红娣》不仅会觉得她是母亲辈的一个人,我也会觉得说,随着我的年纪增长,我将来也会到她的那个年龄段,成为另外一个——也许生活形态会有些不一样,她的生活肯定跟我未来的生活会有共通之处。所以我就是觉得,我之前想要做这篇非虚构的作品去寻找采访对象的时候,我其实一直是怀有一种我要探索“未来的我自己可能会生活成什么样”,带着这样一个心情去采访的。当时我觉得,未来的我有可能比如说我在比较年轻的阶段我就结婚生育了,我可能在那个时候我还在一个婚姻里面,可能过着一些比较传统的家庭生活;也有可能我就会像我找到的这位红娣一样,她经历过婚姻,然后也有一个孩子在身边,但是她的丈夫跟她分开了,所以她就又恢复了单身,又重新到了一个寻找爱情的这么一个阶段,所以我觉得也是一种,我就觉得我去跟采访对象交流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就是想要从他那里了解到我未来生活的可能性之一。



等我到了拍摄这部电影的时候,我觉得我的想法有一些改变。就比如说我刚刚开始进入交谊舞厅,或者是人民公园相亲角这样的地方,我作为一个年轻人,我肯定是觉得这个世界太五光十色了,跟我日常所处的那个世界是很不一样的,所有的人穿的衣服的颜色都花红柳绿,然后就是好多大红的衣服、牡丹花的衣服、好多的旗袍;然后音乐也都是那种邓丽君啊、凤飞飞啊、玫瑰人生那样的东西。我觉得我们年轻人好像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很苍白,在职场上或者在学校里卷来卷去,就没有那么多大白天就开始放音乐,然后跳舞、唱歌,这么丰富的感觉。


所以,这个是我一开始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的那种视觉和声音上对我的一种冲击,然后我把这个感受记录在了我当时的文字里面。但是当我开始要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尽管当时很多人看了我的文字觉得说,如果这是一部电影的话它应该是一个彩色的,甚至是有胶片质感的电影。因为这个里面实在有这么多——舞厅的灯光五光十色的样子,然后再加上各种各样颜色的旗袍,然后阿姨们的很华丽的妆容,它就应该是一个彩色的东西。但是到我拍电影的时候我会觉得说,这些表象上视觉的东西可能会分散掉大家的某一些注意力,如果你把它变成一个黑白的东西,大家可能会重新看到一个新的秩序,大家关注的点可能就会不一样。


像我在拍完这个片子的时候,把一些素材粗粗地给其他人看的时候,大家一上来看到的那个样子就会说,你这个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上海?你拍的是当代的上海吗?还是你拍的是二三十年代上海滩的那个上海?因为其实现在上海的这些老年人的舞厅,它还是会模仿上海滩时代的风格去做嘛,但是它的质感是比较便宜的。你也知道,一看就是很新,是现在搭出来在模仿以前的东西。包括很多阿姨还是喜欢穿旗袍,但是一看这个旗袍你就知道,这个是现在的旗袍,不是那个时候的旗袍。但是你一旦把它处理成黑白的了,那种当下的新的质感,或者是有点塑料的质感,它就会消失,大家一上来会有一点不太知道我看的是不是当下的这个时代,还是过去的那个时代。


然后我觉得,其实跟我想要表达的一个主题也是契合的,就是在舞厅里面会有一部分的人他把婚姻或者婚恋相当一个市场在交易,然后这个价值观是更加过去的一个东西,它不是现代的摩登的爱情观。你会看到,红娣这个人她其实有一部分肯定是希望有一个贴心的伴侣跟他真正地相爱。但是她也有一部分会觉得,好像我结婚是我卖自己,我要去用这个来换一个房产,或者是让我自己有一个栖身之处,然后也要给我的儿子再换一个房子。为什么我的儿子要房子呢?因为结婚就得要有一个房子,然后他也是要用这个房子来吸引一个女孩嫁进来的,就是这套价值观非常的过往。所以我就觉得,正好可以和这个有点仿旧的那种舞厅设施可以呼应的,所以我就做了这样的一个处理。


妈妈作者反馈


张盾(主持):好的,谢谢您!在这个片子里,我好像看到了以往的那些作品很少有的那种……以往拍摄中老年人实际上是一种外部的想象,但实际上《红娣》这个片子,因为有非虚构写作,我觉得它有很扎实的真实背景的积累。然后,看那个片子的时候,我觉得很讶异的就是它对中老年人情欲的问题的展现。实际上您在看五花肉阿姨的《五花肉的滋味》里面,实际上五花肉阿姨她去拍儿子送给他的内衣,那个镜头实际上也好像就是平常他不会觉得那些东西不应该被展示出来的,但是她就像一个收到礼物的妈妈一样,很开心。所以就们就把问题抛给五花肉阿姨,您可以谈一谈您今天看这两部片子后您的感受,您觉得这两部片子它怎么样?您可以开麦跟两个导演交流一下。


我爱五花肉: 好,挑了两部片,《红娣》,哎吆!他们那种拍法太专业了,我都达不到那种水平,我要继续努力,都拍得很好。还有秦海的那个也是,对妈妈的一种——我也说不来了,反正就是生活的,很真实那种感觉。两部片子都很好。


杨眉(作者): 谢谢。


秦海(作者): 谢谢。


我爱五花肉: 主要是两部片子都很好,我拍不出那么一种水平,还要继续努力,我还要继续努力。


杨眉(作者): 我特别喜欢《五花肉的滋味》这部片子,我看的时候就有想到,像之前梦奇和我们交流的,有的时候可能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专业的路数来拍摄一个东西,反而会碰撞出一个很新鲜的东西。就是我觉得我看《五花肉的滋味》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我就觉得:怎么能想到拍这个?怎么能想到拍那个?我就觉得我特别喜欢。


我爱五花肉: 你们那种拍法我还没拍过,还要慢慢摸索!


杨眉(作者): 我觉得您的拍法也是很独特的,也不是我们能想到的拍法,非常的有意思,我真的非常喜欢。


我爱五花肉: 你们两个的那种拍法我都不会拍,你要慢慢跟我说,还要请教你们这些老师。可以,两部片子都很好,贴近生活嘛。


杨眉(作者): 谢谢。


张盾(主持): 谢谢!谢谢五花肉阿姨!今年五花肉阿姨还有新的作品,就是要在母亲影展后面也要来放。然后我们今天还有另外一个到场的妈妈,就是雅子阿姨,她也是妈妈拍片工作坊的一员,今年也会有她的作品来展映。我们可以问一下雅子阿姨,您看这两部片子您的感受是什么?


雅子: 我先说《红娣》,因为《红娣》特别像——因为是上海的方言嘛,就像刚刚播出的连续剧《繁花》一样,感觉好像编上了,你知道吗?那里的人物啊,那个舞蹈啊,穿着衣服服装啊,说的语音啊。而且我拍那片子,这次主要写的也是一个上海的、我周围的一个人,所以对上海我特别有感情。我就觉得杨眉拍的那个特别特别感到亲切,而且特别抓人,真的和《繁华》一样。而且我特别喜欢上海的文学,就这些东西那个调调,那种上海的调调,一下就给带进去了,特别赞!秦海的那个呢,特别生活化,就是很日常的一些东西。因为我也做点小生意,我知道关公是做生意要拜的,财神呢可以自己家拜,也可以什么什么的,反正多少知道一点,我就觉得特别生活化,特别好,特别自然,点赞!


秦海(作者): 谢谢。


张盾(主持): 好!谢谢雅子阿姨!谢谢两位妈妈!实际上我们当初选片的时候,关于这个单元嘛——虚实之间,实际上不管是《新年舊日》也好,还是《红娣》也好,它们虽然是剧情片,但好像都是从那个纪录片或者说真实影像真实材料里面汲取了养分,《红娣》它虽然视听语言上可能他会更偏剧情片一些,但是它的那个内容,还有它的作者,实际上都是从非虚构的人物里面脱胎而来。《新年舊日》它实际上也是非常的——就是很多观众第一遍看它可能会以为这是个纪录片,就是他的拍法非常非常的平实,非常非常朴素,甚至找的那个素人演员也好像是制片人的母亲,制片人是个武汉人,然后找他母亲过来演的。


秦海(作者): 是制片人的大姨!


不同距离观察女性


烱麟(观众): 我觉得都很享受看这两部片子,谢谢两位导演。我也觉得,在选片,安排这两部片子放在一起我感觉很有趣。因为我看的时候我觉得——怎么说呢,让我整理一下——我觉得两个片子他用镜头去补足这两位女性的感受,我觉得都产生了不同的感觉。好像《新年舊日》它有一种距离给我,就是像刚刚听完导演他说,他观察他妈妈,然后之后我透过他的镜头我看到一种距离,那种距离我很难去表达,但是我就是觉得,那种距离对我来说,我对这个角色就是制造了一个空间给我去思考,或者是我自己去进入那个角色,去想,她平常是不是生活就是那么单一——当她丈夫离开的时候。


第二部片子《红娣》,我是觉得那么近的距离去看这个角色,我感觉配合其他镜头就是在片子里面看到很多男性怎么去看女性,或者是看这种传统的关系啊,就是有一个很好的一步一步地去把女角色放到一个越来越新,或者是去弥漫的状态。因为里面的那种银饰我觉得还蛮震撼到我的,我觉得。然后到最后我看到一个镜头,就是在那个男人倒在地下的时候,那个镜头就看到背后大家去看这个男性。我觉得反过来大家背后去看这个晕倒的男性,这个我可能我过分思考,但是我觉得这个还蛮有趣。然后最后就是慢慢镜头就变歪了,就是去看这个女性,我觉得很surprise。就是看到这两部剧情片他们用镜头的不一样。因为这个是剧情片嘛,所以我就说一点比较技术一点会怎么样的东西,不好意思啊。Ok!这个是我的感受吧,但是我就很享受了,对!


杨眉(作者): 谢谢!


秦海(作者): 谢谢。


影片叙述的考虑

Danielle: 首先很感谢两位导演,我觉得两个片子确实像前一位观众讲的,它有非常多的相似性,就是在人物的真实性上,跟那种非常强烈的地域特性,这两个片子都很能强烈地感觉到,一看就是属于武汉或者上海的片子。然后我有两个问题想给秦海导演。因为我自己有从2020年开始拍——因为我是武汉人,我从2020年开始拍一个女人的故事,其实跟这个剧情片很像,所以我也很惊讶的。然后两个问题是:首先第一个就是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失去丈夫的中年女性,她比较多的状态可能就是创伤,就是长期的共处,或者说是一种孤独的状态,它其实可以塑造的更浓烈嘛,但是我感觉导演的风格就是尽量做减法,我很喜欢这种表达方式。我想听导演分享一下,不管是在剧情情节的设计上——因为她每天的生活其实很单调、很简单——还是说您在镜头语言上的设计,比如说很多时候可能只拍局部,就比如说他是掷那个杯的时候,您只拍了腿部,或者类似的很多表达。我想知道,您在处理这样一个故事的时候是如何去做减法的,我觉得其实这个还挺难的,它比做加法更难我觉得;第二个是我想知道这个片子的中英文片名整个取的过程是怎样的,我觉得片名也很好,谢谢!


秦海(作者): 好的,谢谢你!我先回答第二个好了。第二个其实是我们制片人泥巴他取的,当时是想说它是一个跨度嘛,从旧的日子,然后到一个新的日子。后来才知道,新年好像在武汉其实代表的是人刚走过的第一个生日,是有这个说法,对!然后我们后来觉得这个好像蛮合适的,就叫《新年舊日》了。

然后你的第一个问题的话,我当时的思考是这样子的,我其实觉得这也是一个蛮大胆的方式,对我来说,我当时有一种不确定感,可是我就在想说,其实它原本是有一个剧本,我在想如果我用一个剧情片的方式去拍的话,传统剧情比较擅长这些东西去拍的话,我觉得好像是一种我很难站在平视着、陪伴着母亲的一个视角。因为我其实后来自己去剪去看才发现就是说,像上一位观众他也说了,观看的距离好了,我觉得某一种程度我是很直觉的那种感觉,有一种像是用镜头在陪伴母亲的感觉。某一部分也是因为大姨他是素人演员,我如果用剧情的方式去做的话,可能她会比较紧张。


当然还有一些必要性,比如说他在拜关公的时候可能就会照我的要求,我跟他聊我希望怎么样……而且我觉得,包含这个情节的这种——因为它是一种反情节反叙事的一种方式,这种东西也算是说,我是以我妈妈为原型,她可能日常就是说,他跟姐妹们聊天啊,或者是洗澡的时候,有的时候会担心一个独居女性在家里,因为即便是锁好门,他还是会担心说会被扣门。就像我昨天被她骂说我没有把门锁好,然后我就想说我在家啊,只是我妈妈已经很习惯这个样子。然后再加上我大姨——因为我妈妈跟我大姨很凑巧的是他们刚好都是家里的老大,所以他们承载的东西是很接近的,即便一个是台湾人,一个是武汉的。这个也会让我有很多很有意思的东西,刚好他家有一个葡萄藤,那个葡萄藤种了20年突然就要枯掉了,我就把这一个我对于生死、对于生命的理解与价值观去放进去。


所以,综合起来我就想说,那我不能用剧情片的方式,传统剧情片的方式去拍,我不如用一个类似纪录片,或者是类似保持远的观看距离,先让大姨处在他的一个生活空间,就平时拖拖地也好,或者是像那个整理模型,当然她整理模型那个有一个寓意就是说,一个男性的那个东西这样掉下来的嘛,那种毛,那也是来自于我妈妈平时我不在家的时候帮我擦灰尘,大概这样子的一个方式。我们去慢慢地,也没有说一种有技法的,而是说一种感觉好像都是在往那个东西去走,然后就浑然天成这个样子。当然是尽可能做减法,没错,但也不会说刻意地说要去达成一种什么风格,因为好像也没有太多可以参考的东西。好!谢谢,希望有回答到您的问题。


虚构与真实


戴旭(观众): 两位导演好!我们在线上已经联系了一段时间。因为我们在准备明天的那个番外谈嘛,但其实我们还是第一次线上的这种面对面的方式来交流。其实我们选这个片子的时候内部还是有蛮多讨论的,当时说这两个片子都还蛮独特的。因为我们选片的这个过程当中,其实会有前期旭宏和晓倩她们会进行片子的收集还有整理,每次片子收进来的时候旭宏会最先看到,她会跟我们标识说,哪些片子是剧情片,哪些片子是非虚构这样的一个标准。一开始的时候秀红就标到像《红娣》这样的作品,它就是一个完全的剧情片,然后一般这种时候,整个选片的团队我们可能就会pass掉这个片子,我们就不会看这个片子了。但是呢,有的时候我们也会挑一些它的内容,感觉很有意思我们就会看。


包括在选片的过程当中,我们也会去构想哪些片子放进来,然后怎么去策展的过程,当时就发现说,确实今年我们还是会有一些片子它就是以完全剧情的方式来拍摄的,我们就会发现,这两部片子虽然它很剧情,但实际上有讲到的就是它非虚构的支持,就是它在创作的过程当中他用到的手法,或者说它创作的文本是有这个支持的。


所以,后来我们在很激烈地讨论和battle后,就把这两个片子选进来。包括说这一周的组合的时候我们也有讨论,就是说这两个片子其实它都还蛮虚构的。然后我会有比较多的工作是设计排版嘛,以往这种的时候我都会需要营养团队的伙伴给我很具体的支持。比如说这个单元的策展语是什么,大家谁能写好的话就写好给我,我就可以直接处理。


但是我发现这周我觉得很有意思的就是,一个是当时选定这两个片子的时候,我们就构想的那个主题叫做虚实之间嘛,确实它在创作上它有虚构和真实的部分。另外是这三部片子,包括我妈妈的《五花肉的滋味》,它确实是她自己生活的这样一个呼应。其实我会想要问第一个问题就是,两位导演如何去看你们片子里面真实的那个部分?虽然说我觉得前面已经有提到一些,但是我还是想要再来问一下两位,你们觉得在这样的最终结果它比较具体,但是你们自己会觉得片子里面特别真实的内容是什么样子的?


杨眉(作者): 要不我先来回答吧!因为原来的红娣,我采访她,我能获得的真实是他在面对我的采访的时候口头表达给我的内容,所以就文字作品来说的话,我只能记录他告诉我的那些内容,以及我面对他的这种叙述我对此的猜想,也有可能带有一些质疑,或者是一些内心的反应,这个是我能放在文字作品里的。然后到了剧情片的话,其实整个场景可以以一个现在进行时的方式重新构建起来,我觉得我可能更多的是我的感情就直接化为红娣这个角色在这个片子里面出现了。所以我的文字作品和我的影像作品里面的真实性的不一样,也想听听秦海导演的分享。


秦海(作者): 说得太棒了!我自己看的话,我觉得真实也好,虚构也好,我自己个人觉得是说,它本身就带有一个作者的一种看待方式,这种看待方式他会变成说,我觉得去认同它是一个真实的东西,是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带有他的一个生命经验,可能就觉得《五花肉》那种亲切感啊,像《红娣》里面的那种我觉得女性的情义上面的这种东西去抓取,跟比如说像我这个《新年舊日》里面它有的一些空白,然后刚刚就像杨导有提到,就是我觉得他都是有一种我可能没有那么硬性去区分它,而是比如说自己在我自己的片子里面它会有真实的东西也好,也有非虚构的东西也好,但是我觉得那个东西留到观众里面的时候,你生命能够去理解它,与其共鸣的时候,我觉得它就是一个很触动性的真实,我觉得是最重要的,我觉得是共同有共鸣性跟理解性,我觉得是最重要的。


张盾(主持): 好,谢谢两位导演!我看到洛洛在举手。给大家介绍一下,洛洛也是一个作者,然后他拍摄的两部影片,《洛洛的恐惧》跟《洛洛的青春》都曾经入围过。然后她作为一个独居的女性,她也一直在拍摄自己的生活。洛洛你可以直接跟两个导演交流。


洛洛: 好!因为刚才戴旭的提问和两位导演的回答,我好像也是……但是我还是有问题想问问两位导演,就是像秦海导演的《新年舊日》,那个妈妈是找的一个演员来演的,刚才我听到秦海导演提到说,从这个影片里面好像有投射到您自己的妈妈。我关注两个问题,一个就是您在生活当中有拍过您自己的妈妈吗?还有就是说在武汉的那个妈妈——因为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因为这个单元叫“虚实之间”,这个故事是真实的——真实的那个妈妈,她在生活当中她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我很想了解。就是您拍过您的妈妈吗?还有就是说武汉的那个妈妈,真实的那个妈妈,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秦海(作者): 好的!是这样子的,我妈妈,其实我蛮常在拍我妈妈,就像我现在回来我家,其实有的时候我会在偷拍她,有的时候,靠近的时候会偷偷把——就是她知道我在拍她,然后那种不自然感吧!她常会说我把她拍得很丑。其实有时候,我回到武汉的时候,我自己也不是说特别地想妈妈,而是说自己在看这些东西的时候会从中去看到什么,就是妈妈的一种她的样子吧,我也没有办法去说出一个所以然。然后武汉这个妈妈,首先这个是我制片人的大姨,我也是在大姨家拍的,整个场景都是在大姨家,我制片人得大姨家。她倒反而是说,他家老公也健在,儿子也健在,也都在一起,然后平时反而是说,对于上一代母亲的这种东西,留在她身上的这些东西,她会有一些类似我妈妈的这种状态。


他们两个都是大姐,就是家里老大,你是没有办法去选择跟决定说,你从出生的时候你就必须要去承担什么样的角色,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跟我妈妈,有的时候在于某些部分会比较偏执一点,在于某些部分是希望能够被讨好的,会有这样子一个共鸣性的状态。包含我在跟她建构角色的时候,可以说大体的东西全部都是非虚构的,只是我加入一个真实的状态在里面,我其实也就是在跟她聊,每天都在聊天,就是聊说,因为儿子不回家的时候你怎么样,然后老公,你有没有想过他有一天如果走的时候,即便你现在可能对他有喜欢的地方也好,有不喜欢的地方也好,再从他的想象之中我们融入到文本,大概是这个样。所以,自己加了很多回答给你。


洛洛: 谢谢!杨眉的《红娣》这个影片,我看的时候我会觉得——你用的是黑白,然后给我感觉有点像,那个场景、那些音乐、那些服装,很像是老上海的那个感觉。当然,我对老上海的历史,比如说他们在婚姻这一块,老年人相亲,在二三十年代是否是这样的一个状态?在相亲这一块感觉又好像是在现在的。就是那些灯光、那些音乐的那些处理,我的问题是说,因为杨眉刚才介绍的是说有文字的,《红娣》这个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而且杨眉是采访过红娣,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我的问题是说, 你采访红娣这个人,就是刚才戴旭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没有做成真实的一个影片,而是要用演员来演。


杨眉(作者): 我先回答一下前面说的服装、音乐的部分。这个片子里,我看群里也有观众在提问说演员是不是专业的演员,就是我们这个剧组的演员,一部分找的是专业演员,一部分找的是素人,包括我自己身边认识的一些七大姑八大姨这样子。她们穿的衣服其实也都是自己衣橱里拿出来的衣服,虽然看起来好像戏剧化了一点,但其实就是她们自己的衣服。然后,音乐其实也是一开始会稍微问一下,就是你们现在平时还听什么样的歌,然后包括里面的舞蹈,其实没有人是专门去为了这个片子学了一个舞蹈,就是她们自己的即兴发挥。


包括中间的那个琵琶,也是那位演员他自己平时家里就有一个琵琶在这样弹着玩的,她根本就是不识谱,但是那个是她记忆里就有的那个旋律,然后她就用那样子的方式演奏出来了。再说到后面为什么没有当时直接去拍,一个特别直接的原因就是我当时还不会拍东西,我那个时候是在GQ作为一个非虚构报道的作者在工作,所以做了这样一个采访。然后我其实在采访的过程里就会想象说,这个故事很适合变成一个电影,要是有一个专业的电影导演能够来做这个事情,我还蛮期待看的。


但是后来等这个文章出来了以后,确实有一些影视公司有意向想要把它变成一个剧情片,但是一直兜兜转转,没有找到合适的创作者。然后我当时就觉得说,我这么了解这个故事,我可以自己尝试来做,所以这个也是我第一次拍片。但是因为我去采访的过程已经过去了,就只能以剧情片的方式来重现。其实我觉得,如果接下来还有一些创作计划的话,我确实也会考虑做记录片,就是可能我去探寻某些事情的过程,可以本身就可以被影像记录下来。


WUYUEQIAN: 两位导演好!我刚才有看到,这两部片子其实感觉非常感动,尤其是看到这个系列。因为首先中老年女性她在生活中其实是占很大比重的一个群体,但是她们的生活状态,精神状态,其实也很有可能是常常被忽略的,所以我觉得记录本身就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特别令人感动的一个事情。包括昨天看到五花肉阿姨的片子,所以,其实也很幸运能看到这个系列。我感觉看完这几部片子之后,让我很有共鸣。


因为秦海导演他的那个《新年舊日》就给人一种特别举重若轻的感觉,就是能感觉到片里面那个阿姨她生活中有特别孤独的部分。就会让我想到说,疫情这几年可能自己的妈妈,她在生活的时候,她的生活状态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状态。比如说那个片子里的关公是不是这个妈妈的一个精神寄托,包括抖音购物之类的,我觉得就是她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很细节的呈现就能感觉到说,片子里的妈妈她心里可能有很孤独的一部分,也让我联想到我自己的生活吧。


然后杨眉导演的片子,其实我特别喜欢的就是把这个片子处理成黑白的这种视觉效果。因为刚才导演也分享说,可能在上海的那个舞厅,可能就是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相比之下可能年轻人的生活反而黯然失色。但是我觉得他这个片子里的精神内核其实也是有很孤独的一部分,所以处理成黑白的更能让人集中地体会到这种情绪吧。然后我其实有两个问题想提问一下杨眉导演,因为导演也提到说,这个片子它是基于真实的故事、真实的经验来改编的嘛,其实在讲舞厅里面的亲密关系,他的这种也算是相亲这样子,算是比较私密的部分,就是我想知道说,导演在真实地做调查的时候,就是介入红娣的私密生活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一些困难。还有一个问题是,因为它是基于田野调查之后创作出来的一个故事嘛,就是在采访的过程中,想问一问杨眉导演真实的故事最打动您的部分在哪里?创作的时候有哪些保留、做了哪些改动?如果遇到内心感觉到有一些冲突或者是矛盾的地方,怎么处理呢?


杨眉(作者): 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吧,就是关于采访有没有困难。我觉得可能跟我们年轻人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其实中老年的相亲里面至少有一部分的成员他出人意料的就是非常的直白和直接。包括我其实第一次去那个舞厅的时候,我就看到大家在舞厅里面可能跳了一会儿舞以后,那个音乐就休息一会儿,然后就会有一个也是70来岁的大爷拿着一个话筒站到人群当中去,他就会说,现在我来报一下今天有哪些新的成员可以进来征婚了,然后他就开始比如说把一位阿姨叫上来,然后那个阿姨就站在边上,微笑地面对着大家,然后这个主持人就会介绍说,这个阿姨多少岁,她现在的房子是几房几厅的,她是有儿子还是女儿,结婚结在外面了还是……就是这个房子这个阿姨是可以独立处理的,还是说这个孩子也要在这里占份额,或者要在这里居住的,然后他想要找的对象是什么条件,最后再跟大家报一个编号,说这个阿姨的编号是多少,大家如果对这个阿姨感兴趣,就记住这个编号来找我们,然后再跟着就换下一个。


就是这种相亲方式,我觉得大部分年轻人可能都不太能接受说我就这么直接地站到台上,然后我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就是以一个编号的形式给报上,并且我个人的信息里排最前面的就是我的房子的状况和我子女的状况。包括比如说我跟这个人在一起,我是预期要领结婚证将来要共享财产的,还是我就是跟这个人恋爱就好了,不领证。就是年轻人很难接受这个状况,但是在那个舞厅里面,还是有相当高的接受程度,说觉得这样是可以的,就是我们到了这个年纪就直接一点,其实我们关心的最主要的几个问题也是这样,前面的这些很现实的东西,谈得拢的话,我们再看剩下的就是我们两个作为人来说我们处不处的来。所以,我觉得在采访的过程里也还好,你找到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愿意谈论、比较愿意分享的对象以后就没有那么难。


反而是我觉得红娣的儿子对我来说是非常难以直接采访到的对象。因为他的母亲非常的外入,其实我已经非常侧面地了解了他好多的生活细节了,我觉得这个也可能是我在短篇的篇幅里没有办法完全展现的一个东西,就是他们的母子关系,就是当两个人生活在一个很狭小的空间里面,然后母亲虽然很在乎说要给自己的儿子张罗一个婚事,或者一套婚房,但是同时他可能也没有意识说他不能那么地……他要给他的儿子一个独立的空间,而不是他儿子的私事或者他儿子的生活空间就可以这样直接地摊在大家的面前。


我印象很深的一点是,有一次我也是和几个做纪录片的朋友一起去红娣的家里,他们的那个房子,其实他的儿子没有一个独立的房间,他的儿子居住的地方就是他们家的客厅,然后他的床——当时在那里的时候,红娣很热情地招呼我们,让我们把摄影机、录音设备这些通通都放在他儿子的床上,然后我们作为客人也通通都坐在他儿子的床上。其实我觉得这个人对我来说,我觉得我特别地能理解他,一方面你确实是仰赖母亲为你牺牲了很多,但是其实你自己的个人的独立性也在这个很紧密的亲子关系里面被牺牲掉了很多。


我觉得,如果单纯地把这个儿子说成是“你就等着老人赐你一套房子,你就像一个啃老族一样,老人不替你张罗你就没办法结婚”这种标签,我觉得也是太单薄了。所以,如果是有机会再把它做成一个长篇的话,我其实是很想展开说一下这方面的东西。然后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地方最触动我。我觉得我一开始在采访的时候,多多少少我对老年人有一些刻板印象,就是总觉得好像……比如说我看我身边接触到的老年人,就觉得他们的生活好像特别的重复,有的时候在我看来有点无聊,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身边的很多长辈他们在一个稳定的情感状态里面。


所以,当我看到说在舞厅里面有另外一群人就非常不放弃地、不管在任何年龄都想要寻找到新的爱情、新的激情,这个事情是让我觉得非常的触动的。因为我觉得与之相对的是,我觉得在 我这个年龄段,我常会听到身边的朋友,尤其是女生朋友,会有一种“我的人生可能不需要爱情了,我对这个事情就是一个跳过的状态,我的生活也可以保持无事发生的状态,我对我自己生活的预期可能接下来都是这个样子,就是我去工作一下然后回来,不工作的时候我好好休息或者刷刷剧,或者约个朋友做点我喜欢的事情”,就感觉有一部分人对爱情的发生这个事情是没有期待的。


当然我也不觉得这个状态是有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很讶异,我很久没有看到有那么一群人,那么热烈地,就是挂在嘴上,然后也表现在行动上——我就是要疯狂地找到爱情,然后我的那个爱情就一定是载歌载舞的,一定是要环游中国的,还要环游到世界上其他的几个国家去,然后大好山河要领略的。我觉得我很少看到动作幅度这么大的追求爱情的,而且是有规模的一个群体,这个是让我觉得很感动的地方。


共鸣:中老年女性的真实处境


锦鲤: 大家好!怎么讲,我听了看了这一晚上,其实挺感动的。为什么我感触这么深呢?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这样的中老年女性,所以我比较有感触,代入感比较强。我首先是要感谢两位导演会关注到这个点,这个点不是大多数导演会关注到的点,也不会拍。因为中老年嘛,上镜又不好看,生活又那么乏味,那要拍她干什么呀?我觉得你们拍这个我还是挺感动。第一个是这个题材你们选的我觉得感动;


第二个就是真实性。从你们这两个片子里,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个人的那种孤独、无助。是我自己亲身体会到的,这个是我自己亲身有体会的。怎么说呢,当你一个人面对你所有的生活的时候。虽然说也有孩子,也有朋友,这些都有,但是当你失去一个你心爱的伴侣的时候,你独自一人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家的时候,然后你每天要在这个家里面生活的时候,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我理解就是第一部片子的那个妈妈去收拾家呀、去种葡萄啊,她去弹琴、去跳舞,她是在排解自己的孤独,是这样的。她回到家以后她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她总不能在那坐着等着,独自去品尝这个孤独,她总会要做一些事情,让自己的生活丰富起来!我其实也是这样做的,我不止是这些,当然我也有很多的爱好,也出去玩啊、逛博物馆啊,自己在家里画画、弹琴、跳广场舞、做健美操,什么都干。但是心里是缺了一块的,它永远是缺了。所以,咱们第一位导演,作为一个儿子他会体谅自己的妈妈,拍这么一部片,我觉得作为你的妈妈,能看到这个片子她也会很感动,她肯定会掉眼泪,有这么体贴她的儿子,这么体谅她,会感受到他妈妈的心情。


第二 个片子就是说这种婚恋市场,刚才我听咱们的美女导演给讲,我觉得她能体会到当时那个人的那种状态真的挺不容易的。那么就是说现在面对年轻人都不愿意婚恋,更不要说生孩子了,还有这么一帮中老年人在那拼命地去找另一半,她为什么呢?因为这帮中老年人她体会到孤独的滋味了,年轻人他没有体会到。他现在觉得年轻,然后外面的世界很广阔,我一个人干什么不行啊?他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意思。所以,我深切地表示我的感谢,我真的很感谢你们会关注到这个点,会展现出来,而且展现地这么真实。


在这种中老年人的婚恋市场上,确实物质是占很大一部分比重,是这样的,很多人他的观念是“我找个伴儿就好了” ,那既然要找个伴儿,那肯定得这个伴儿条件差不多,我们不能两个人一起饿肚子,面临着两个人都要变老,如果他没有钱,两个人就算再喜欢,没有钱,一起变老、一起瘫在床上,那是什么样的日子?所以我很能理解这些人他上来先考虑物质,我是能理解的。但如果对我来说,我肯定先考虑的是精神。我要考虑,这个人我喜欢我才可能和他在一起。总之就是这些,我也不多说了,作为一个亲历者谈一点感受。谢谢你们给我这点时间,谢谢!


张盾(主持): 谢谢您,您真的说得很棒!


秦海(作者): 谢谢!因为这个真的很难感同身受,很难,尤其是外人——可以理解为外人吧,像我们这种外人就很难感受得到,就是希望你能感觉到我心里是一直在陪伴你。


锦鲤: 我觉得很感动,真的是挺好,谢谢你们!


阅读中年老年女性情感与现实


郑皓琳(观众): 两位导演好!我主要想跟秦海导演说一下我的观影感受,还有杨眉导演,我有准备一个问题给您。秦海导演这部片子,天哪,我好感谢你们把这个片子选进来,因为我晚了两分钟进, 然后我完全理解不了,我说,怎么有一种那么模糊的感觉,而且我这个人特别就是觉得模糊的感觉特别着迷,我甚至觉得它作为一个剧情片打动我的程度,到了我的脑子里面有点强制想要认为它是一个纪录片。


因为我以前有在大屏幕上面看过,也是有一次很意外,在一个电影节,这个很巧,我当时在一个比较奇怪的时间,我跟着万马才旦导演进了一个影厅,我又跟着他进去,那个影厅没有什么人,因为他放的是一个纪录片,那个纪录片其实跟您的片子很像,但是我已经忘了它的名字了,他也是那种会让你感觉你分不清楚,就是您可以知道,就是大脑理性的认知它大概是个怎样的片子。但是你在观影的过程意外,你完全没有办法从情绪上去感觉它是一个所谓我们说真实的,或者所谓虚构的东西。


所以,这个是我觉得这个片子对我来说是做得很好得一点。然后刚刚也听到了很多,我也理解了为什么您可以做出来这样的片子。然后这是我对《新年舊日》的一个感受,特别想告诉您。然后,杨眉导演的话,我是有关注到影片里面的一句就是台词,或者说对白,是那个老板娘讲的。因为那个老板娘,我具体记不太清楚,但是她好像了像是punchline一样的一句话,她就说:男人有钱的就怎么怎么样,然后有情调的又没有钱。然后可能在我这里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看完这个片子,当然有很多很感动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脑子里面转。


因为可能我觉得这句话有推动着整个后半段的红娣她经历的一些事情,以及他看到的东西。但是我其实很想了解一下,因为刚刚上两位观众她有问到您,从非虚构的记录,再到影像里的怎么走过来的,我也听到了一些,其实我想就是了解一下,您个人是怎么看待这种观念的。因为刚刚好像您刚开始发言的时候您有说,其实这些老年人他们的婚恋观,或者说爱情观,其实会有一点跟现在的不一样。但是可能我的看法,不是觉得跟现在不一样,是我觉得可能以后我们也会这样,就是这是一个人到特定的年龄他可能会经历的一个就是价值观上的一个改变。


我其实现在通过您这个片子,包括我对老年人的一些观念也是有改观。其实我觉得这群老年人,你说他们能够为什么这么直白地去表达他们的需求,其实我有一点小的想法想要分享,也看跟您之间的一个想法的碰撞是怎么样的。我是觉得他们像寻求爱情这件事情,我觉得是他们在,无论他们已经多少岁了,是不是都活好久了,活够了——甚至说难听一点,就是他们再去进行好像再年轻一次,再去选择一个很新,甚至有一点危险的东西的时候,我会有感觉其实他们好像本来他们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人,他们在这个时候再进行这样的选择,虽然他们经历了很多,但是我觉得可能他们是不是还跟他们最开始最年轻的时候其实是一样的,他们会有很多东西其实回归到了很——怎么说,就是很一开始的时候。


因为我最近有发现我家里的一些长辈,他们因为家里有一些争吵,然后其实是我们的祖父辈这群人,我发现他们在发生争吵的时候会一直拿他们年轻的时候,到现在已经三四十年前的事情在讲,然后他们会一直去说:谁谁谁,其实你从年轻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我其实有在想,就是这些老人,像您的这个影片里面展现的一些老人,其实他们的这种价值观到底是跟随着时代的不一样,还是说其实只是一个人,可能到了我们这一代人也是一样的,我们到时候也会很直接地去表现自己的需求。我其实是蛮想听一下您的洞察是从哪里来。以及我还想问一下,为什么要从这个老板娘的嘴里面去说出来这句话,这个设计我觉得很想听一下您的想法。


杨眉(作者): 是这样的,就是我觉得我们说的老年人,其实是一个特别庞大的群体,然后她其实可能涉及到好多不同的代际,就比如说有的人七八十岁,他们是那一代的,然后五六十岁又是一代。如果我们看上去他们都是老年人,但是他们其实中间代际也差的很多,然后个体跟个体之间性格肯定也是不一样的,只不过是说能被我采访到,或者是变成一个影片创作的灵感的话,肯定是相对来说是比较外放的那一些人,我才可能会把它放到故事里来,对不对!然后包括你刚才提到的,就是一些女性的那种直接,甚至是口出暴言,其实这个里面一方面是跟我的采访的素材有关系,另外一方面其实是根据演员来调整的。包括我们看到里面红娣要去摸那个男主角的胡子,其实就是他们在戏外的时候,演红娣的演员在那边说,他不想要有胡子的人,会很扎,然后那个演那个男主角的人就说:那么你来摸摸看啊,很软的。然后我就觉得,那你们就在镜头前再把这一段再重现一遍就好了。


所以,演红娣和演老板娘的演员,本身也是这种比较直接的,就是可以说出那些话的那种性格,所以我才会在影片里面这样来拍的。然后我觉得,我观察到的一些有意思的点吧。比如说大家会觉得在这个年龄再到婚恋市场上来找人,他可能跟你年轻的时候恋爱,尤其比如说青春的时候的那种,还没有很涉及物质的那种恋爱的感受是不一样的。然后大家青春的时候因为每个人的长相也都很鲜嫩,和你现在面对的情况也是不一样的。


我觉得我有的时候会能感觉到那种落差,就是有一种怎么我就不能再复刻一遍这个事情呢?有一种要争一口气,就是再找我要比我年轻时候找的更好,就是会有那种好像在暗暗较劲的那个感觉,我有的时候能感觉到。但是,你刚才说的那种更加纯粹的那种比较playful的心态,其实我也能感觉到他们的向往里有这个东西,就是有一种有的时候我就索性不要想这些现实的条件了,再谈一次恋爱,我就是想回到年轻的时候那种开开心心的感觉里,就是我还想再这样爱一次。然后有的时候就是你听一个阿姨这么说完,她马上眼神就是又飘向另外隔壁的一位叔叔说您还想再爱一次吗?就是也会有很娇俏的,然后很可爱、很天真的部分。但是我觉得取决于个体跟个体之间性格还是相差蛮大的。


张盾(主持): 还有一位举手观众。我们今天因为时间关系已经超时20分钟,我们再开放最后一个问题。举手的观众可以直接说。


Maggie: 很感谢两位导演,就是两部片子都非常的喜欢,有一个问题也是想问杨眉导演的,关于最后那一组镜头,从他们发现男人倒地,他们两个就很惊慌失措地跑到楼梯间,然后她姐妹就跟她说:你要逃走啊?你过来找男人,你不也是为了你的儿子和媳妇儿吗?然后我听到那一句台词之后,我就整个又心碎了。就是我感觉,本来这个女人她也是带着自己的欲望来的,就是在她之前的呈现当中,但是最后她的那个姐妹说那一句话,好像又否定了她的欲望,最后她自己一个人去到类似于工地一样的地方,这个感觉她又要一个人来去面对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境况,充满了恐惧,那个恐惧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她自己欲望的恐惧。然后我就很想听杨眉导演对后面是一组的安排是怎么处理,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谢谢!


杨眉(作者): 我很高兴就是我的这个创作的意图有被理解到。因为我觉得我最开始在进行采访的时候,我就感觉到那个红娣的原型人物,那位阿姨,上来就很直接地说:“我来这里不就是看中那个老头他有套房嘛,不然的话他比我大十岁我干嘛要跟他在一起呢?不就是看中他有套房,我可以把我的房子腾给我儿子吗?”她一上来说的这么直接我都有点……这差不多就是我上来跟她自我介绍、打完招呼以后几乎就是说的第一句话了,我就想说怎么这么开门见山。但是后来我就越来越觉得,其实她是喜欢那个爷叔的,但是她的真心真爱反而是不那么好启齿的,可能在她觉得他这个年龄,或者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身份,我怎么可以把我自己的个人的爱情优先放出来说呢?


我当然应优先说的是我这样做是作为母亲在给我的儿子谋划利益,所以她反而那个谋划的东西,那个算盘她是可以直接先拿出来说的,然后我就一直觉得她就在她作为母亲的一种利益谋划的名号底下其实是在谈她自己的恋爱。所以我就觉得,在创作的时候会有楼梯间的那个对话,再一次地好像在你身边的一个人看来,你能拿得出来说的理由、名目,就是给你的儿子和儿媳考虑,难道你还要拿你自己的爱情出来说事吗?所以是有这个想法。然后最后让她到那个窨井盖堆里,就是我刚刚也看到有观众发现了这个,这其实是跟一开始老板娘摞在那个吧台上的一堆映币是呼应的,这个也很有意思。


因为我们年轻人身边已经没有现金了,出门的话都是用扫码的方式来付钱。所以我第一次去舞厅,他门口摆了一张桌子,跟我说我要付钱,而且她只收现钱的时候,我就是有点惊讶。而且你又就收那么几块钱,但是我要为了找这几块钱我还要绕一下我才能给您找到这几块钱,让我能进场。然后他就是一开始就会有这个,就觉得去一个寻找爱情的地方,一进门就是有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钱,而且都是小钱。最后后面我们找的那个场地,它的外面就有一个窨井盖的批发市场。


我觉得也很有意思,因为以往这些舞厅它可能从80年代90年代这种交谊舞的风格,它可能这样的舞厅会开在上海的市中心。但是现在拆迁的越来越多,这些中老年人她本身的住家也会很容易碰到拆迁去到郊区,然后这样的舞厅在市区里面经营成本也太大了,所以市区里面也会关掉很多,反而我在上海的郊区比较容易再找到这样子的舞厅。然后我们的拍摄场地的外面就是一个郊区的窨井盖批发市场,但是那个井盖,每一个井盖上面就会印着很多字,比如说这个是上海的哪个区的井盖、上海的哪个区的井盖,那个井盖上面就会印着这个东西。有的井盖是用于上海市中心的、市区的那些马路的,我觉得也很有意思,然后叠起来的形状跟映币也很呼应,所以我觉得它最后回到那里,就好像她的私欲也是有一点点见不得人世的那种感觉,包括他在中间感觉到的孤独,还有荒谬,我觉得跟这个井盖是可以呼应的比较好的,所以我当时也是这样考虑的。很高兴能够被几位观众都理解到。


张盾(主持):好的!谢谢杨眉导演!很抱歉各位观众,因为时间的关系,确实是超时太久了,特别欢迎大家明天下午三点来参加我们的番外谈,是由五花肉阿姨的儿子戴旭,跟我们的杨眉导演,还有秦海导演展开的一场对谈,叫“想象中的中老年女性”。这个番外谈它会涉及到创作,但不仅限于创作,会谈特别多有意思的话题。我看今天很多观众非常热情,像今天发言的锦鲤阿姨,您明天可以一起过来参与,还有拍片的那些妈妈们,也可以过来参与,也欢迎今天话没有聊完的观众,明天下午三点,也准时过来一起参与。谢谢大家今天看完影片又参加映后,我们这个影展是为爱发电的团队,也欢迎大家可以献出你们小小的支持跟鼓励。谢谢大家,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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