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影像计划(2005-2010)
吴文光亮出你的家伙之111(村民影像计划2009)
老贾在村子行动,邮件组争论(续2)
吴笔记
10月31日,邵大姐来草场地,我们俩谈起老贾及最近争吵。当天邵大姐回去后给我邮件,她写到:
“吴老师,你说是我挑起了这场风波,我是要承担责任,我有意无意的激起大家暴漏出自己心里肮脏龌鹾的一面有什么不好,比一团和气好多了吧。
你说:我想歇一段时间,不跟你们玩了。你还说:05年发生在巨龙宾馆的事,要是发生在今天,你该如何?你会不会表明一下态度就得了?能不能担当一下责任?我被问住了,不知怎样回答。我当初是被动的被卷入其中的,我拍完短片时,别人问我打算走多远,我的回答是:到此为止,我玩一把算了。现在我当然不那么想了。
这是那天你和我交谈的内容,我把它整理出来。你是否把它放到邮件组中。我主要的意思是让老贾明白你的心。至于我这里,我是觉得委屈,不过我想得开,我们应向有利的方向去努力。”
邵大姐抄录的我和她谈话内容,差不多是之前邮件讨论中提到的,我没有放到邮件组中。
对老贾的话题一直保持沉默的张焕财后来也在邮件组说话。
以下文字摘抄自村民影像邮件组
说说我的看法。四年以前,我们十个人因为DV走在了一起。之前,我们谁也认不得谁。这确实是一种缘分,是一种神秘的缘分。我们都好像听到一种指令,让我们到北京来汇聚,可是这种缘分很有可能被风吹散。就如同我们旅行,在某一个城市相遇,说了几句话,或者吃了几顿饭,同睡了几个晚上,然后各自回家,从此天各一方,可能直到老死也不再往来。生活中跟我们相遇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如此。那么,让我们在较长时间里走在一起,我想除了“缘分”二字一外,找不到任何解释。
DV让我们干什么?我的理解是:DV是能说话的工具,并且一定比我们扯着嗓子喊声音大。所以,DV一生产出来就成为某些人的工具,这些人一旦掌握了DV,就惧怕跟他们利益有冲突的其他人也掌握DV。我们现在手中有了DV,就要用它替我们说话,说我们长久以来想说而没有说的话,说我们农民自己的话。当然,我们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表达方式也就不同,我的想法是:应当容忍每个人都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另外,DV就是记录,就像手中的笔一样,DV可以是谋生的工具,但绝对不可以是灰色交易的工具,就好像锄头是除草的工具,不可以是打人的凶器。
这里的争论,我的意见是:属于个人的小毛病,大可不必争论。我们每个人都有小毛病。但是原则问题,提醒一下,是有必要的。这个原则就是:用DV不可以损害整体或者是集体的荣誉。我是农民,农民并不低贱,农民也纯洁也朴素也高贵。我不会给农民脸上抹灰,也不容忍他人给农民脸上抹灰。
王伟与老贾的争论是有意思的,大家平心定气地听别人提意见有啥不好?是兄弟才提意见呢,不是兄弟才懒得说呢!有不对就改,别人说脸上有黑,你擦一下不就完了,用得着较真。人说他人就是镜子,镜子说你脸上有黑,你却坚持说没有,这不就钻牛角尖了?
终于焕财说话了。你一直沉默我是最不满的。这里面发生的事是牵扯彼此,谁也不能撇清。如果要从积极有建设性上讨论,沉默是最要命的。好在你现在说话了,于情于理。
老贾对我建议公开他邮件的部分内容,还有我的理由,没有回复。我知道他在考虑,或者在生气。生我的气吧?没有办法,还是那句话:讨论应该有建设性,不应该互相咬。希望老贾能早点想通。心胸开阔,容得下风浪,总是大益。
我想对老贾说:我和你是同一年龄段的人,你邮件里的大部分观点我都基本认同,我很佩服你做事的认真,执着和有条有理。你的每一封邮件,每一次事件的报道我看都是真实的,你的片子也是最有分量的,我也十分欣赏你的文笔。我是这几个人中最老的一个,所以我说话就随便一些,我是把你们看成我弟弟和晚辈,我自己认为你们不会和我一般见识,我对焕财和王伟说话从来都不思考,顺口就溜出来,我也不会考虑他们的反应,心想:反正我的话是说出来了,你怎么想由你。没想到我说的那句“狗熊掰棒子”的玩笑话让你想的那么多。如果这句话伤害了你,我对你表示深深的歉意:对不起,我很后悔。我们北方人把它当成笑谈,你们南方人却很认真。我并没有认为你是个掰棒子的狗熊,而是一只华南虎,只是华南虎的屁股摸不得。
大家也看得出,现在这个邮件组正在一种“胶着”状态。事情的引发大家都清楚,开始是邵大姐邮件问老贾做的那些事情进展如何,老贾马上回复,逐个回答。然后是王伟的邮件,有怀疑老贾行为有利己目的。我当时跟随邮件,不认可王伟的怀疑,觉得这种怀疑没有实际意义(最好的怀疑还是由行动者本人产生最好),建设性的意义是看待老贾行为本身的积极方式,从中可以感受和领会、或者促进到自己什么。王伟用单独交流方式给我邮件,我和他之间有若干邮件讨论,后来王伟把邮件内容传给邵大姐,邵大姐建议放到邮件组中公开。同时间,老贾以“憋不住了”为题,连发两个邮件过来,我没有放到邮件组中,只是单独和老贾沟通,觉得可以反驳辩论,但没有必要揪对方短处,这样是互相攻击的无聊效果。我把和王伟的单独邮件整理放到邮件组后,也把老贾的邮件做了摘抄,加上我的回复,一起发给老贾,问他意见,或者可以补充,然后一起放到邮件组中。之后,没有老贾的回复,一直到现在。
有10几天了吧,以前老贾几乎每天一个邮件,每个邮件都有实在当地发生的内容(包括70年代的那个案件的调查),现在完全沉默了,没有动静了。我可以大致猜测出,老贾可能还在气头上,觉得我不公平,没有把他的全部邮件内容公开,觉得自己一个积极做事的人反而被诬蔑。他最后邮件中说,如果说是“窝里斗”,不是他发起的。
10月底,邵大姐来草场地,我又和邵大姐说这个事,是批评邵大姐为主,觉得村民作者互相间为什么就那么不容易看别人优秀、好的东西,这个其实也是我们环境的惯例,习惯总是这样。我称为“农民现象”,还说“揭竿而起”,杆还没有举起来,就互相下面使绊子(客观效果就是这样)。我说的这种“农民”,不是身份,是我们所有人的习惯方式,狭隘,心胸窄,没有气度,差不多就行了,这些品质也有我的一份。我们共同在一个名目下的计划中,目的就是寻找自觉行动的动力、方向,互相吸取能量,彼此相帮着逐步往前走;挑战自己胜过挑战别人。这个是每个人都要自我严格要求的。
这一周时间中,王伟、邵大姐我们三人都有邮件交流,说怎么让这个事情有一个积极的、往上的方向上走。我理解王伟这时和我一样,是不希望老贾就这么沉默,他不希望他的说法就是这么个结果。邵大姐也一样,积极想着怎么做才好,她虽然忙着冬天前地里的最后收拾事,但还是抽时间把那天我和她在草场地谈话的内容抄下来,寄给我,让我放到邮件组中,说让老贾能明白。那些话我想之前都在邮件组中说了,老贾已经明白,现在关键他的气顺过来还得靠自己。我也认为,这个坎迈过去,还是要看老贾的心胸和度量、包括做事的同时,也要接受和忍受各种怀疑、猜测,不然就做不成什么事。
大概事情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应该在其中担当点什么,都和自己有关。共同担当着,事情就容易多了。如果不能担当,或者相反,那结果就是别人没有解决我们之前,我们先把自己解决掉。我们的命运似乎总是如此,我没想到的是,是在这种事情上。夏天的邮件组讨论,我曾经说:老贾的行为可能会是这个计划的一个“拐点”。拐点,意味着有益,也包括消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