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金铁:斗狼-我当律师的那些事

民生   2024-11-06 00:02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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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土文学   


斗狼-我当律师的那些事




作者 | 魏金铁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那是2001年初冬的一个深夜,我正在做着黄梁春梦,按梦中演义的情节,在有半分钟就要和“白富美娴良”牵手进洞房了,正想琢磨下一步在这千金良宵里如何施展功夫,突然,一阵急促地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大作起来。
惊醒的我气得牙根痒,心里恶狠狠地骂着何方妖孽坏我好事!一巴掌拍在电话机上,谁知歪打正着,将免提拍开了,里面传出粗暴野蛮的男吼:“我是李彪,我现在随州,马上过去收拾你!你真是胆大包天啦,你他妈是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了。”对方马上挂了线,只剩下话机“滴、滴、滴……”的声响。

我瞠目结舌,愣怔了足足三十秒,脑海中那温馨浪漫的梦境飞去爪哇国了,继而挤塞进来的是一万个惊叹号和问号。

开灯,拿烟,点火,坐起身靠着床头一支接一支地吸,苦思冥想,我怎么也想不通这天底下还会有如此窜如此狂的品种,专门从几千里外跑过来收拾我。我是日你八靠祖宗了还是抱你小孩扔井里了?那这都是犯法的事,我也不会干呀。
哎!你这个混蛋,你咋不去收拾那些欠着国家集体和个人成万上亿的债务不还,而自已却坐豪车住别墅娶三妻四妾,整天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大把大把挥霍着别人的血汗钱的老赖?
而来收拾我这一没权二没势,虽然挣俩生活费,那也是白天法庭上舌战,夜晚伏案笔伐,呕心呖血得来一把麸皮的人?收拾我这忠心耿耿替人鸣冤叫屈争取权利的穷律师能显你啥本事?他妈了个猪狗巴子凭什么要收拾我呀?越想心里越窝火,至倒墙上挂钟五点钟声敲响,也不能躺下入睡,直抽完我两包半香烟。

我是香歧市千里香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小律师,所谓“小”,是指人微言轻的这种,年龄其实与这个“小”字相反。因为职业关系,经常会为一些债权人出谋划策,拿起法律武器与那些黑心的老赖作斗争,甚至还免费替那些有冤不知如何申的当事人打官司,一来二去,在业界落了个“二球”律师的名号,丁点好处没捞到,还遭人哧笑嘲讽。
而一些恨我多事的老赖有时会开着奔驰、宝马、劳斯莱斯,带着打手到律所来教训我,结果因为我软硬不吃,要和老赖分个雌雄,老赖们看出我是一个“二球货、愣头青”,就认为若同一个“二货”计较,有失身份了;所以一般就到此为止,不与我纠缠下去了。因此,迄今为止,也就还没有真正出现拼枪拼刀拼拳棒的场面。

心焦气堵,无烟难熬,索性套上衣服出去溜溜。骑着我的变速自行车,屁股撅得象个戏楼,将头埋在两车把中间,顺着香歧河岸边的十里长堤路,漫无目如目标地滑行。
这里是当时全市最出名的花街柳巷,它的热闹也就是在前半夜,后半夜都已配对停当,各自回笼快活去了,到此时当然是静悄悄没了人影。
这也是我十分熟悉的地方,早几年老是同诸如山华子、老弓弹、木力子之流的文人骚客一道,来这里“体验生活”,接受打扮得花枝招展“失足女”们的夹道欢迎。
现在虽已是冬季,这岸边的垂柳叶子已经泛黄,可它就是吸附在枝条上不肯落下,可能是它放不下这花花世界,舍不掉这风月乐场,硬生生要坚持多看几拨异省的女子粉墨登场,勾引得它也学会了搔首弄姿,也想要尝人间的欢爱极乐。
河水里的四瓣草已老得叶边泛红,展示着她“绿叶红镶边”的独特,难不成它也学会了标新立异、奇货中奇客的“花女”们的理念?绿叶红镶边中心的点点白露珠,傲然彰显它昨夜的欢娱与占有……

“呜——!”,随着一声尖励的警报,打断了我的红尘思绪,回到了现实。停车仰头,看见香歧河桥慢慢起立,桥端直通云霄,极象一条通天巨梯,矗立在引桥与天之间,蔚为壮观。原来警报是告知路上湍流的车辆,立马暂停原地,升立大桥,让大货轮从此通过。
一艘艘满载货柜的大船,依次犁开水面,排队驶向他们发财之地。船队过完,天梯又慢慢回落复位,车流又从桥面流淌穿梭。我也恢复原来的骑势,通过桥头下的人行通道,向桥外另一段长堤滑行,思绪又到了我刚到香歧时的场景:

那时,我从盛产高山和贫穷的家乡来到这座美丽富饶的城市,经一位已来此地两年多了的同学介绍,我去一家当地小有名气的公司见工。
同学告诫我,将对我面试的人事部陈贵容经理是老板的小舅子,听说是小学五年级都没上完,在社会上混了几年后,来这里找他那作了老板第三任老婆的姐姐。老板的第三任老婆提着老板的耳朵下令,要他在一个小时之内在公司给她弟弟安排个合适工作,六十多岁的老板对二十多岁花枝招展的老婆宠爱万分,言听计从,立即让小舅子当了人事部经理。
这陈经理对员工可狠了,又爱骂粗口,上任后基本上将公司管理人员全部换一遍了,面试的时候你一定要面带笑容,顺着他说。我对同学的告诫点头的时候,想起了一名言——要生存先把泪擦干;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天,阳光出奇的好,一路上在内心鼓动自已:我书读至大专,毕业后又在社会上混了几年,有一定的口才,有一定的江湖经验,还怕对付不了小学五年级的陈经理?
我怀揣着毕业证未婚证、身份证、劳务证、作家证来到人事部,陈经理正仰在他那软椅上吞云吐雾,我施展我上学以来以及步入社会之后的全部所学,滔滔不绝一一道来,我说我会写文章,报告文学、广告文案、公务文书、规章条文我都会写,不然你出个题目,我在五分钟内就能交卷。
陈经理忽然一声暴喝:“乱弹琴,我这里只招苦力不招作家!”我立即就地立正鞠躬,连说对对对,你看我身体素质很好,能吃苦耐劳,哪里艰苦你就把我安排哪吧!陈经理不答话,懒洋洋的在见工表审批栏里写下:“不能录用”。

后来又听说当律师能挣到钱,我就赶快四处借书,苦夜寒窗,认真攻读,看书看得困极时,就想想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把知识改变命运写成座右铭,费了九牛八虎之力,终于拿到了小本本,满指望能发家致富,谁知道竟会是这么难干。

这次是犯着谁了?一遍遍排查后,我突然想到了前几天接的一个案子,很可能是这个案件的被告方要收拾我。

那是一个校园伤害的人身损害赔偿案,这个案子案情很简单,权利义务也比较清晰,只是这被告方有点特别。
具体案情是:香歧市良沙镇的一个姓梁的十岁男孩,于2001年初支付了39600元一期的高昂学费,入读“以武为主、以文为辅”的滨海市重泰文武学校,这是一个全封闭管理模式的寄宿学校,也是使一般经济收入的家庭望而却步的学校,当时39600元的购买力,现在与其相比,那就得在此数字后面在加个0。

入读一个多月后,该学生被已习了几年武的高年级学生撞倒至头部重伤,经住院抢救十余日算是保住了性命,出院医嘱:以后不可以参加剧烈体育运动。那也就意为着,以后已无法接受该校以“武”为特色的教育了。
学生家长便要求学校退还学费,支付学生住院期间的医药、护理、伙食补助等费用,学校拒付,因而成讼。

接受学生家长委托后,我认真审查了证据,为委托人作了法理分析:因为他是全封闭式的教学管理,一两个月才充许学生回家一次,所以自入学之日起,等于父母将监护权委托给了学校,也就是说,学校负有监护责任和义务,因此本案人身损害赔偿事宜,即可向加害人(撞倒他的人)主张权利,也可以向校方主张权利;而退学退费解除合同事宜,只能向校方主张。鉴于此,为节省司法资源,建议委托人将两项一并向校方主张,避免两次起诉的麻烦。

我这个人平时爱打浑说笑,同事们都说是老没正型,说归说,笑归笑,这“二球”的毛病是阵发性的,但不是像癫痫那样发病时间不可控,我是该发时发不该发时就不会发。在干正事时,那是即比他们更严,也比他们更肃,还比他们更认更真。

我的法律服务生涯中,一惯秉承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宗旨。为尽职尽责,作到仁至义尽,将诉状及证据等诉讼材料整理好后,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我想再做一次努力,主动找校方调解一下。
认为按通常办案经验,只要把情、理、法给人家讲明白,能庭外能调解结案,以免双方讼累,不是对双方都有好处吗?况且本案的权利义务又如此明白,作为校方,一定要等到走完诉讼法律程序,能有什么意义呢?思想支配行动,马上约委托人,明天一起再去一趟学校。

学校的工作人员将我们引进学校的会客室,哐的一声带上门走了。偌大个会客室,只有学生的父母和我三个人,我环顾一下屋里,四周墙上挂满武打的照片,靠里边墙边的架子上,枝枝叉叉地插着明晃晃的枪刀剑戟,还挂着流星锤九节鞭;我有点进了影视上见的军统行刑室的感觉,不禁脊背上有点微微发凉。

等了一会儿,还是那个工作人员推开门说,我们校长、总教官柳跃进先生在香港拍武打片,不可能接见你们,只有等我们的杨副校长忙罢了,由他来接见,你们先等着吧。

又等了好大一会儿,门口响起“谁来找我?有什么事?”随着浑厚饱满的男高音,昂首阔步走进来一个人来。单听声音,我以为要进来一个彪形大汉,谁知是个精瘦矮小的小老头儿;而却又眼露凶光,气势过人,他就是杨副校长。
好面熟哇!这洪钟一样的带浓浓河南腔的声音,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呀!大脑以一秒钟十万兆的速度急剧运转,还是搜不出在哪见过。我呆在那里,怀里揣着的律师证、身份证、党员证、介绍信也不知道拿出来了。
学生的妈妈向他表示了要退学退费和索要赔偿的来意,他一挥手:“不中!门都没有!我早就说过,谁撞你你找谁去,关学校屁事。”又以手指他夫妻俩:“你们这些刁民呀!就是胡搅蛮缠,想讹诈学校?你没看看你几斤几两?赶快给我走,不然我叫人把你们轰出去!”说罢背起手扬长而去。屋里便剩下学生妈妈对着姓杨的后背的哭叫声……

前后等待了一个小时,而见面时间不超过三十秒,我连屁都没来及放一个,就这样调解失败了。我想起有人说过,任何人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滨海距我们所在的香歧市,也就七十公里路。开车回香歧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在哪见过这位杨副校长,委托人两口子在后座谈说的什么我都没听清。
过了两市交界的江海大桥,路边摆了不少售卖菠萝的摊子,有的摊主见有车过来,手拿菠萝在摊旁手舞足蹈似说似唱,我一拍大腿叫声“是他!”两口子都吓得一愣怔,忙问他是谁呀?怎么啦?我笑说:“原来是这个货,老母猪在树上垒窝了,他就成了重泰文武学校的副校长了?!”

我老家在豫西南边陲的乡野,距我们村十二里地有一个叫大河屯的小镇,每年到腊月二十几时,家家户户都到镇上卖点农副产品,然后采购年货。
上小学一年级时放了寒假,跟随去卖红薯的父亲一起到年集上看热闹,也巴望着红薯能卖得出;你想嘛,一百八九十斤红薯,父亲肩挑十二里到集上,如买不出,中午饿着肚子又挑十二里回家,那可也真叫一个惨呀!还有,如将红薯买出去变成钱了,父亲就有可能给我买根油条或糖果什么的。

年集上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五花把门。其中一个卖五香调料的摊边,更是象唱乱滩戏的会场一样人头攒动。我从林立的人腿中间钻进去,看到是个精秀矮小的小青年儿,在那儿唾沫四溅地售卖调料。说是小青年儿,其实也有三十来岁了,他神采奕奕,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花椒胡椒产云南,肉桂良姜产四川;大茴小茴产两广,沙仁豆蔻产福建。”

“我走云南,穿贵州,往北到过老河口,往东又到信阳州,过了黄河,我到通州,不拿到好货我不罢休;山南海北都跑遍,捎回来好味您过年。”

“七里井,八里盖儿,都来包我这胡辣面儿。”

“前白岗,后白岗,都来买我这大茴香。”

“大东营,小西洼,不买香料你肉掺啥?”

“现掺哩、现配哩,现磨哩、现兑哩,真真的东西还不贵哩!”

“你别走、你看一看,你过了这村没这店,错过今天得等一年。”

“香得正,辣得好,不香不辣不要钱。”

……

这货能说一天也不会重样,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这么新奇的话,与其说是话,倒不如说是“鼓儿词”(老家一种说唱曲艺)。我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到晌午过、集已罢、人快散完了,我还不舍得走。

父亲将红薯卖完后满街找我,直到在这调料摊上找到我,拧着我的耳朵用脚踢,这才从这“鼓儿词”的韵味中醒过来。
在这位摊主的劝说下,父亲消了火,不在揍我。我揉揉被拧疼的耳朵说:“爹,咱也买点五香大料吧,听他说这东西好吃得很呀。”
摊主马上就又唱:“这个小学生会当家,五香料买上一大把,回到家,全家喜得笑哈哈!”父亲便赶紧掏五毛钱买了摊主一包“五香大料”。     

过年剁萝卜馅时,妈妈将这包摊主说是最好的调料掺了进去,结果,全家人在吃饺子时,都没吃到除萝卜味以外的任何味道。父亲说这个货真是太会坑人了。

我们买了他假调料几年后,听村上的人说,大河屯街那个走江湖的杨小个子(老家人对那个摊主的称呼),贷了信用社几十万元巨款跑路了。

这个摊主便是年轻时的杨副校长,我敢肯定,百分之百是他。

我这人会一点条件反射,一看到有人摆摊叫卖,我就会想起小时侯的五香大料摊,这个菠萝摊就让我认出了杨副校长了。我好将遇到的摊贩与杨小个子的推销水平进行比较,结果,这几十年也没遇到一个能超越他的。他的脸面声音都没变,只是眼角多了许多沟沟纹纹,显得更贼更江湖了。

物换星移,时过境迁,三十年后怎么会在这改革开放的前沿碰上了这位老乡?想想也不奇怪,当时只有南方海边搞开放,数以千万计的内地人,怀着各种梦想都跑了过来;那些走江湖搞坑蒙拐骗的人,更是将此方当成极乐世界,当然也都蜂涌而至。他又怎么会同湘省的柳跃进同流合污了呢?
原来这柳跃进也是街头耍把戏卖狗皮膏药的,在湘地是个十里骗场有浑名的响当当的人物,湘地的法院里有他好多宗欠款不还的被执行案。
这也就应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俗语了,你想嘛,同是江湖中人,想互都久仰大名,见了面一对上“春点”(即江湖暗语),那不就相见恨晚,一拍即合了?这样的种类在一起,不干杀人不见血的勾当,他们还能会干啥。

没错,准是这两位江湖中人要收拾我,这年头,那些斗大的字不识半筐,靠投机倒把坑蒙拐骗发了不义之财的假绅老赖们,其实多数就是早年间那一批走江湖卖假药、技术转让、包教包会、回收产品等等五花把门的骗子们。他们与时俱进,摇身一变成了什么什么公司,什么什么学校,什么什么专科医院、诊所的这长那总。
这些人拉大旗扯虎皮,骗得大量钱财后,吃喝嫖赌大肆挥霍,公开场合西装革履、油头粉面、人五人六、成群小姐前呼后拥,一幅小人得志趾高气扬的嘴脸,摆着老天爷老大他特大的架势,惯用秃子打伞无法无天的作派。
但是,社会的车轮是滚滚向前的,那些欺世盗财的渣渣们,始终要被大浪淘沙般涮弁掉,对此我坚信自已的认识。

因调解不了,就只有到法院立案,立了案才几天,便有了这通恐吓电话。

这些恶势力就可能就摸清了我的底细,知道我是一个没有半点根基的来此间揾食的河南人,吃准了漂泊的人会怕事,认定我是好拿捏的主儿,所以就恐吓我。其目的也无非是让我撤案,让我不敢代理此案。不过说良心话,这个时侯完全不怕也不是太真实,我多少也真有点找不到安全感的意味了。

我打算将这些情况汇报给所里,必竟涉及我的人身安全,更紧要的一点是,如果弄出什么大事,不光我丢脸,所里也跟着受牵连。

觉得冬日的阳光也很刺眼,可能也与我昨夜没睡好觉有关,我眯逢着眼,骑着自行车驶往去律所的路上。律所就在柏华路老司法局的楼上,离香歧河也不算远。我很沮丧,心里五滋六味,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案件会有这么大的压力,实在划不来。如果主任不支持,我就准备解除这次代理。

八点半,我到了律所。这律所主任姓黄名理,也就是个我们千里香律师事务所的头儿人,所里人戏称他为“黄头儿”。九十年代初毕业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而后又考取中国政法大学博士学位,在那博士稀缺得如月球上的水一样的时代,黄头儿若想谋个相当的官当当,那真如探囊取物。可这黄头儿就是看破了红尘,坚决不入政界,甘愿作个律师头儿。

“头儿呀,早上好呀!”黄主任从桌上一堆案卷中抬起头:“老卫早!有事吗?”

我说我有一个小鸡九案子,确把我弄得觉都睡不成,你说咋整?我就把情况原原本本汇报了一遍。

黄头儿听后,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坚信邪是不能压正的。”

我顺势而上:“那咱俩合办此案吧,虽然没多少律师费,咱算为正义、为法制、为真理做贡献吧?”主任说:“没问题,咱俩上就咱俩上吧。”

得了主任的话,我心里安定了许多,主任必竟大案要案办的多,什么阵仗没经历过?况且他公检法的资源也很丰厚,那就不管球他黑社会白社会了。心里定了,话就滑了,我说“黄头儿呀,我是粗鲁的人,你是精细的人,叫一粗一细;你能文,我能武,叫一文一武;粗细都有,叫他随便挑;文武都在,叫他随意捡;不信这些小舅子能翻天”!黄头儿回了我一个白眼:“正经点!”

在该案开庭审理的前夜,又是凌晨两点多,电话铃又把我吵醒,

按下免提,里面又是那个男人的粗吼:“我是李彪,我现在在广州,马上去香歧干你,你小子告诉我,你明天是想丢一只手还是想丢一只脚!”又是不等我说话,电话马上挂断。

真他妈了膣窝气,反正现在有黄头儿撑腰,我怕他个鸟甚!抓起电话按了个回拨。电话传来娇滴滴的粤语女声“喂!雷地好啊。”我瞪着血红的眼吼到:“好个屁,怎么变成个母的了,刚才那个公蛋钻他妈哪啦?让他听电话!”

那女人马上改成普通话:“先生,你怎么骂人呀?我这里是广州火车站公用电话,别人用完电话就走了呀。”

我摔下话筒,余怒未消,用有点发抖的手抽出烟点上火,深吸一口,然后开始思索明天如何对付这个叫李彪的狂徒。

一支烟还没抽完,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这次我先看一下来电显示,是澳门的区号,呀哈!难不成还动用了境外恶势力?稍思片刻,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按下免提键,话机里传出:“你是姓卫的?”

我答:“正是!老爷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你是谁?”

“我是澳门一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你敢告我老板?明天你敢来滨海,我叫你有来无回,我在各个路口都有人等你。”

我说“好!老子怕者不来来者不怕,地点由你指,整多大的规模由你定,三百人五百人都行,老子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干掉你们这些乌龟王八小混混,就如捏死一个臭虫一般简单。记清得过来啊,还得带着那个叫啥鸡巴李彪的玩艺儿!”

这一阵,气势上压着了他,雨天烧湿柴,猛吹呗。可他们要真带人打架该咋整哩?脑筋马上又进入了思索、计划、安排的意境中。

天明了,电话又响起来,我提提气,准备又给他来一通大吹大骂。拿起电话,谁知是黄头儿打过来的,说是昨夜他接了几个恐吓电话,内容其实与我接的如出一辙,说将他的老婆吓得哭了半夜。
末尾黄头儿很郑重地说:“老卫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得有所准备呀!”这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此时此刻话音中也隐约带有着急的成份。我说“黄头儿,你就放心吧!”就按照昨夜思忖的预案,分别向河南籍在本市的几个企业和团体一一打了电话,要他们于八点之前到寄宝楼下集合,说是有正经事让他们去干,要他们穿光鲜一点,怎么时髦怎么打扮。

八点整,黄头儿的小车也到了集合点,河南老乡到有一百多人,但当事人请来的大巴车只有42个座位,就挑了42个大个子上了车。没被挑选上的都挤着要上,我说咱们都要遵纪守法,这车超员可是违法呀。看看表,八点十分,九点钟的庭,现在必须出发了,我和当事人上了黄头儿的小车,大巴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向滨海进发。

一路搜索前进,没见敌人踪影。

法庭上,旁听席坐满了清一色河南大个子,被告席上也只有校方律师和一个办公室主任,其他如李彪之类,毛都没见一根。

黄头儿一字一板铿锵有力地讲述了校方应该赔偿的事实依据和法律依据;又因校方没尽到管理和监护责任和义务,造成原告不能继续习武,也不即能在此上学了,不退还学费,天理法理不容。对方代理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半点有力的抗辩理由和依据。
到了辩论环节,黄头儿和我都痛斥了被告方的各种违法和掘劣行径,被告方在铁证面前的抵赖,更显得苍白无力,庭审法官觉得他们说得太好笑,忍不着笑出声来,一手掩面,一手连挥,象是赶餐桌上的红头苍蝇:“别说啦!别说啦!”。从庭审的形势上,谁都可以看得出,我们是大获全胜。

民事审判中有一项规定:开庭时,原告不到庭的按撤诉处理;被告不到庭的按缺席判决。之所以他们昨晚骚扰恐吓,就是为了将我们吓破胆,从而今天不敢来开庭,好达到法院给我们以撤诉处理的目的,真是狠毒而又狡猾地家伙。

开庭半个月后,收到判决书,真是判如所请,我们所有的诉讼请求全部得到支持。

直到判决书确定的履行期限已过,判令被告需支付医药费、住院伙食补助费、护理费、和需退还的学杂费等,合共拾肆万余元,被告一分也没支付。下面律师要做的工作,便是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履行期界满的那天晚上,我将申请强制执行的材料整好,准备第二天早上去滨海法院进行执行立案。当夜三点,我被楼下粗野的叫唤声惊醒,仔细一听,他们竟是叫着我的名字狂呼:“敢申请执行就叫你死无全尸!……”哈!还真来了。
我住三楼,赤脚跑去窗边撩帘往下望去,路灯下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车旁是六七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黑塑料袋裹着的东西,从轮廓上看,是菜刀。
我马上拨110报警,紧接着又给果菜批发市场装卸队外号叫大胡子的队长打电话,然后又给几个娱乐场所的护场队头头打电话,话语都是一样:“快快!有人在我住的楼下找事,快来帮忙。”几分钟后,有成群光着脚跑步、有坐了一串子人的摩托车、有坐满人的三轮车、从几个方向涌了过来,将这几个黑衣人围在了垓心。

这里说明一点,果菜市场装卸队是白天睡觉夜晚干活的,因为全市各个疏菜零售市场的摊贩们,都是夜里来批菜,白天去售卖。而果菜批发市场离我住处又很近,更主要的一点是,果菜批发市场装卸队的近两百名队员,清一色的河南人,又全都认识我,因此,此生力军是最快到达。

110来了两辆两轮摩托四个警察,老乡们从西边闪开一条缝让警察进去,警察用手指着:“你几个放下凶器抱头蹲下!”这几人一看警察来了,跑不了就会露馅,便一齐挥舞着菜刀想向东冲出包围。我大喊一声“拦着他们!”“呼啦”一声全都挤上去,只见人头相撞、拳脚翻飞起来;十几个人整一个,别说他武术,就是六术也用不上了,其结果是将他们全部按在地上了。警察将他们用手铐铐了,带回了公安局,无牌面包车也被拖去了扣车场。

在公安局里,警察看他们个个头青脸肿鼻子淌血,就带他们去医院给治疗一下。他们担心在公安局待久了,警察会将他们的老板挖出来,那就偷鸡不成又蚀了米了,所以就趁医生洗伤时警察不注意,都从医院里溜之大吉了。

第二天,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到法院立上了执行案。

说来也怪,自从我们硬对硬地整了这一次后,再也没有接到过恐吓电话,也不见有人来找事了。并且于执行立案后不久,被告方乖乖地将执行款全额交到了法院。

带当事人到法院收执行款时,办案的梁法官告诉我:你们真敢于碰邪,同期起诉这个被告的有四宗案,其中江门的一宗,深圳的两宗,你这里一宗;案由相同,情形也同你的案子大同小异,但他们律师都顶不着,一个二个都撤回了起诉,唯独你这里坚持到底了。
我们合议庭成员也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威胁恐吓,也都是李彪什么的,因此我们还去市公安局进行沟通和报案,市局的一个领导给我说,我们早就注意这间学校了,对它报案的有不少人,只因他是市里某个领导作为招商引资项目引进的,所以暂时我们没动他。

第二年开学,这个天天在电视上作广告,吹得比尿得还高的重泰文武学校,招不到学生来此上学了,只好连夜迁去了外省某地。

这事过去好久,我一直思索着上初中时,语文课本中一篇叫《狼》的课文,更信奉课文结尾的一句话: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作者简介

魏金铁,南阳唐河古城人,法律工作者,现已退休,定居广东省。



往期精选


1、魏金铁:没良心沟轶事(一)王东白与白十一

2、魏金铁:没良心沟轶事(二)勿落潭

3、魏金铁:没良心沟轶事(三)大石桥

4、魏金铁:外伶仃岛游记

5、魏金铁:没良心沟轶事(四)长虹子




乡土文学《乡土中原》Hometown Central Plains发布

总编 | 赵华胜

总顾问 | 王学章  王书义  刘永科 郑长春

特约作者 | 晓辉  丽萍  尚钞  春雨  松克  春兰

   特约美编  |  穆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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