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辉：我父亲的儿子（一）

民生 2024-11-03 00:03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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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

我父亲的儿子（一）

作者 | 张晓辉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母亲打来电话，先说没什么事，我想着也不会有什么事，经常和母亲视频聊天，可以感受到，老人家心态好，精神状态也好，八个字---她若安好，就是晴天。

正在闲叙家常，母亲突然话锋一转说：有个事，我一直没给你说。

听到母亲这句话，我心里打了个冷战，母亲以这样一句严肃而庄重的开头，一般没有好事，好事不这样说。

“这事其实很久了，我一直没给你说，说了你也没办法。”

我的亲娘哎，咱能不能开门见山一点，不要这么吊着，您闺女也是年过半百了，备受摧残的心脏承受不起这样的修辞手法。

“你爹坟上塌了个坑，估计是上次下大暴雨那次冲坏了。”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父亲去世马上三十年了，坟墓不过是一堆土，被雨水冲得塌个坑也算正常。

七月份那次暴雨，家乡小县冲上热搜，我出生的小村庄，也在重灾区。

父亲的墓地，在一块叫五龙庙的庄稼地里，墓地正好也是我家的责任田，秋季种了玉米，玉米比较皮实，不怕水淹，那块地被起名叫五龙庙，是因为曾经有过一座小庙，大水不会冲了龙王庙。

而且，那地方地势西高东低，西边是一条乡间小路，东边是一条小河，冬季河水断流，夏季接纳雨水，父亲的墓地在田地的中间，离河还有至少二百米的距离，庄稼地就算进水，也很快排到河里，坟墓并不会被积水所泡。

所以，暴雨过后，谁也没有想到去地里看看情况，当时玉米已经一人高，没有人发现父亲的墓地出了状况。

母亲说，是你弟发现的，他回来告诉我，第二天又开车拉着我去看了看，你奶奶坟上好好的，你爹的坟上塌了大坑，还很深，扔了个坷拉进去，听不见响声，看着黑咕隆咚地，也不敢往里看，让你弟赶紧弄了些草盖上了。

我其实已经听不下去了，嘴里还是安慰母亲说，没事的，我爹早就不在那了，早就成神走了，他也没有给我托梦捎信什么的，说明对他没有影响，你不要在意，回头十月一到了，咱们添一坟就是了。

我知道家乡有个风俗，故去人的坟墓平时是不能动的，只有在清明节，十月一寒衣节，或者亡人周年的时候才可以往坟上添土，叫做添坟，并且还有个风俗，出嫁的闺女是不能去添的，只有儿子或者本家的晚辈可以。

也就是说，我知道了也是白搭，母亲不告诉我，也是想着我知道也没用。

“我连着好几夜都睡不着，越想心里越不舒坦，肯定是用的棺材不太好，时间长沤坏了，你老奶（父亲的奶奶）用的棺材好，多少年了，一点事都没有，你奶奶用的棺材也好，那是你三伯给买的，整块的柏木板，结实得很。”

我反复安慰着母亲，说不是这个问题，就算是，对父亲也没有任何伤害了，他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挂掉电话，睡不着的成了我。

父亲1996年病故，当时家里上有八十的老人，下有十来岁的孩子，老的老，小的小，着实凄惨，给父亲看病的两年，掏空了家底，还欠下不少债务，这些情况，亲友们都知道，帮助料理后事的，主要是我的堂哥们，还有舅舅们，好心的他们，心疼我们一家人以后日子难过，给父亲办后事，他们能省则省，但是棺材，肯定不会凑合。

睡不着的夜里，我想起很久很久已经没有梦到过父亲了，好多年了，是他忘了我，还是我忘了他？都不会忘记，阴阳相隔，不便打扰吧。

母亲说她连着几夜都没睡好，我则是接连好几天都睡不踏实，我希望父亲能给我个暗示，告诉我他的状况，比如很好，我就可以放下心来，踏实入梦。

睡不着的夜里，我想了很多办法，网上查了，又咨询了一位喜欢研究阴阳八卦的学长，他告诉我没一点事，实在不放心，就回家看看，不要死守着过去的老规矩，想去坟上看看就去看看，或者十月一回去一趟，添添坟就行了。

他说没事，我认为有故意安慰我的成分，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件事，稍微闲下来就会想起。

想起来就无比自责，为什么我不是个男孩，如果我是男孩，父亲就早早有了儿子，我就是父亲的长子，我就是可以替父亲干农活男人，能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那么他就不至于那么积劳成疾，就不至于那么早就离开我们。

如果我是男孩，会不会早一点成家立业，也不至于在父亲重病时手足无措，给父亲办后事时候只会哭，什么心都不会操。

这些难以成真的如果系列严重消耗了我，我却跳不出内耗的漩涡。

过了几天，又给母亲打了电话，忍不住问起添坟的事，母亲说挺不容易的，家里没有人，得找个挖掘机。

添坟还得用挖掘机，我们张家别的不说，家族大，人口多，人丁兴旺地很。

母亲说，年轻人都不在家，在家的人都干不动活，我算了算，还真是，我大哥，七十多了，二哥，七十多了，三哥，七十多了，身体还不好，身体强壮的都在外边打工，侄子辈儿的人跑得就更远了，大江南北都有。

那就用机器吧！

母亲说，你弟操着心呢，一直在打听，岗上修着高速，凑人家的空来干吧。

给母亲打完电话的第二天上午，手机一会儿一滴滴，一看，我弟发来好几个视频，挖掘机开始工作了！

我和母亲计划的就是先用挖掘机把土推到坟周围，一来不影响种麦子，二来到时候添坟也好操作。

难道，这事真得有个儿子来干？反正我和妹妹没那个本事，我说了几次要回去处理，母亲都说，你回来干什么，你又干不动，不年不节的，回来干啥？

我成了个逢年过节回去做客的客人，这事，压根就没指望我干，告诉我，不过是母亲的倾诉渠道，我能做的，也仅仅就是提供一点用处不大的情绪价值。

这事儿，还得是我父亲的儿子出场！

怪不得父亲曾经那么执着于有个儿子，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他怎么知道，在他去世后的这些年，他的儿子给这个家庭，给我带来了什么？

（这算是留了钩子吗？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奉献给亲爱的你们！祝大家四季平安诸事顺遂！）

作者简介

张晓辉，社旗县兴隆镇罗庄村马庄人，妙龄大妈一枚，当年瘦小离家到大城市郑州谋生。热衷自主创业，匆忙半生，并无建树。白天忙生存，夜晚码文，感性和理性并存，一直认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明天的苟且，但一定有诗和远方，一直坚信住什么房子不重要，和谁住一起更重要。坚持吃粗茶淡饭，过简约生活，写温暖走心的文字。乡土中原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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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乡土中原》（Hometown Central Plains）发布

总编 | 赵华胜

总顾问 | 王学章王书义刘永科

特约作者 | 晓辉丽萍尚钞春雨松克春兰

特约美编 | 穆青冬

（所有排名不分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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