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务犯罪如何改判无罪？企业骗补，县财政局经办人被判刑

文摘 2024-11-09 10:56 四川

一次不公正的刑事审判，对于当事人，不仅仅是丢工作，更是个人和家庭命运的悲剧。而通过申诉，最终走向无罪，又有多难呢？2023年最高院统计公报显示，职务犯罪（贪污贿赂罪、渎职罪）生效判决总人数16959人次，其中宣告无罪为17人，比例大致是千分之一。

01 当事人

张某	复兴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副局长	免予刑事处罚
成某	复兴区工业和信息化局经办人	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
唐某	复兴区财政局经办人	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02 企业伪造劳动合同，骗取关停补助

（组织企业申报）2012年5月28日，复兴区工业和信息化局、财政局根据上级发文件要求，组织前百家铸造公司进行2012年度关闭小企业补助资金材料申报工作。申报材料包括关闭小企业已签订劳动合同职工的花名册等多项内容。

（伪造劳动合同）前百家铸造公司在企业关闭之前未与职工签订过正式的劳动合同。为通过审核，公司实际负责人杨某（另案处理）等人采取盗用他人信息等手段，于2012年7月补制了350人的劳动合同。

03 公职人员被骗，导致国家重大损失

（人社局盖章）杨某让马某等人携带补制的该350份劳动合同及职工花名册（其中2008年1月1日前参加工作的200人，2008年1月1日以后参加工作的150人）到复兴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加盖劳动合同鉴证章，被告人张某未经认真审核即在前百家铸造公司提供的劳动合同及职工花名册的第一页上加盖了邯郸市复兴区劳动合同鉴证章，涉及职工200人，涉及中央专项补贴资金149万余元。

（造成重大损失）被告人成某作为复兴区工业和信息化局经办人、被告人唐某作为财政局经办人在具体负责该项申报工作的过程中，二人未认真履行审核职责，致使申报企业的虚假材料通过其环节逐级上报到上级工信与财政部门，造成中央专项补贴资金261万元流失的重大损失。

04 原审认定：玩忽职守

被告人张某、成某、唐某身为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在2012年关闭小企业补助资金申报工作中，对本职工作严重不负责任，未认真履行审核责任，致使前百家铸造公司不符合申报条件的材料能够逐级申报，并最终获得了中央专项补助资金。

（以损失定量刑）成某、唐某应对造成国家261万元的重大损失承担责任，属情节严重。被告人张某应对造成国家149万余元的重大损失承担责任。三被告人的行为均已构成玩忽职守罪。

被告人张某、成某、唐某能够当庭认罪，可酌情从轻处罚。

被告人张某主动退赔损失10万元，可酌情从轻处罚。被告人张某在2012年关闭小企业补助资金申报工作实施中，其本人已切线离岗，且劳动合同鉴证章在当时已废止，其在劳动合同及职工花名册上加盖劳动合同鉴证章的行为，为企业骗取中央专项补助资金起到了辅助作用。

（财政局轻于工信局）被告人唐某在看到企业申报材料上的人社部门和工信部门印章后，疏于审核即加盖了财政部门的印章，其在共同犯罪中的情节要轻于成某。

05 原审判决

根据被告人成某、唐某的犯罪情节及悔罪表现，并经过社会调查，可宣告缓刑。根据被告人张某的犯罪情节，依法可以免予刑事处罚。故依照规定，以玩忽职守罪，判处：

（一）被告人成某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

（二）判处被告人唐某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三）判处被告人张某犯玩忽职守罪，免予刑事处罚；

（四）被告人张某退赔损失人民币十万元，依法予以没收。

06 被告申诉：不具备职责

本案属于复杂疑难案件，从2015年第一次判决宣告，被告县财政局唐某一直不服，不断上诉和申诉，又经历了多次的二审和发回重审，案件往返几次（具体流程见附件1），最终在服刑完毕的2022年，由高院提案再审。

被告上诉理由主要包括：

（一）财政局不具备审核花名册真实性职责。本案已有证据充分证明唐某不具有履行审核职工花名册真实性的职责，根据《中央财政关闭小企业补助资金管理办法》第四章第十三条的规定：“…工业和信息化部负责审核关闭小企业的实施情况及提出资金补助建议，财政部对符合条件的小企业按补助标准下达关闭小企业补助资金”；[2012]165号文件第三条第三项第4款的规定：“…关闭小企业已签订劳动合同职工的花名册。须由地方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门盖章，没有人社部门盖章的，应由工业和信息化主管部门认真审核企业劳动合同，经核实后盖章。”从这些职责划分的表述也不难确定财政局人员不具有审核职工花名册真实性的职责，依法应当改判唐某无罪。

（二）本案存在类案不同判的问题。

07 再审法院：认同申诉理由

（一）现有证据证实唐某参与了2012年关闭小企业补助资金的申报审批工作。

（二）原判认定唐某具有审核企业提供职工花名册真实性的职责证据不足。

（1）财政部门不具备审核资料真实性职责。依据财政部、工信部联合下发文件，复兴区工信局、财政局在申报资金的报告中盖章承诺申报的补助资金计划所提供的资料合法、真实、完整，是基于不同部门职责所作出的承诺。

（2）财政部门不具备审核劳动合同职责。“关闭小企业已签订劳动合同职工的花名册”要求“须由地方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门盖章，没有人社部门盖章的，应由工业和信息化主管部门认真审核企业劳动合同，经核实后盖章”。

（3）财政厅和工信厅联合证明，财政部门不具有审核合同真实性职责。省财政厅2015年5月11日在《关于关闭小企业补助资金有关管理问题的答复》中明确答复，财政部门不具有审核关闭小企业已签订劳动合同职工花名册真实性的职责；2015年6月6日省工信厅亦在[2015]309号文件中明确关闭小企业已签订劳动合同职工的花名册，由地方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门加盖印章的，地方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门没有加盖印章的，地方工业和信息化主管部门必须认真审核企业劳动合同，并承担审核责任。

（财政部门仅负责形式审核，而非真实性审核）综上，根据上述政策文件，财政部门与工信部门虽然在申报2012年度涉案专项资金过程中是共同审核，但两部门职责不同，工信部门是专项资金的预算部门，负责申报材料和实施效果的真实性，而财政部门更多的是形式审核。

08 再审判决：撤销原判，改判无罪

唐某作为财政部门工作人员在资金申报过程中具有一定的资金审核职责，但现有证据认定唐某对申报材料中关闭小企业已签订劳动合同职工花名册真实性具有审查职责的证据不足，对检辩双方上述意见予以采纳，原判认定唐某构成玩忽职守罪证据不足，应予纠正。

一、撤销前述判决。

二、审被告人唐某无罪。

09 小结

（一）推诿扯皮的来源。玩忽职守往往是发生重大责任事故或者国家重大财产损失的追责问责工具。通常的情形是，一旦出了事，凡是参与过这件的事的人都有责任。这样的追责逻辑下，一方面大家为了减轻自己责任，会想办法把别人拖到自己的工作范围；另一反面为了逃避责任，一遇到事情，大家第一反应是推出去。于是，我们的工作时常陷入了无休止的推诿持平和内耗。

（二）玩忽职守的前提是有职责。不枉不纵的问责逻辑是行政权力高效正确运行的重要保障。如果要定一个公职人员玩忽职守，前提是该工作人员有应当履行的职责。本案中，工信和财政部门的上级文件，并未规定财政局具备对申报资料真实性有审核职责，因此唐某作为县财政局的经办人，定他玩忽职守缺少必要的前提条件。

（三）职能职责在字面上。几张又薄又轻的A4纸，背后承受的是多少人和家庭的命运走向。本案财政局经办人员，通过上级文件，举证自己并无审核材料真实性职责，最终撇清了自己责任，得已宣告无罪，这个辩护方向值得学习。（中间有本系统领导找上级沟通协调，请求出示证明的过程）

附件1 审判流程

一审		2015年10月28日	定玩忽职守罪
二审			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一审		2017年3月28日	定玩忽职守罪
二审	中院	2017年6月14日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申诉	中院	2018年4月10日	驳回申诉
申诉	高院	2019年7月23日	指令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唐某犯玩忽职守罪部分进行再审
再审	中院	2020年6月2日	予以维持
申诉	高院	2021年7月29日	提审本案
再审	高院	2022年7月6日	改判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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