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解读《金瓶梅》
价值 只是表层的假象
欲望 才是底层的真实
正月十二日,西门庆家请众官娘子吃饭兼看元宵灯笼。
书上说:荆统制娘子,云理守娘子……
一群女眷先来了,只有何千户子、王三官母亲和娘子还没到。
西门庆叫人又去请,到了中午,林太太来了,但王三官娘子没有来。
问:怎的三官娘子不来?林氏道:小儿不在,家中没人。
林太太的回答,很耐人寻味。
她说的王三官娘子没来的理由,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家中留个小厮看守也就是了,真的不行,还可以请文嫂帮忙啊。
可见,林太太心里有数,知道西门庆为什么要请王三官娘子。
这个母亲固然为了生计使然,加上自己风流的本性,和西门庆有一腿,但把三官娘子也赔进来,边际效益实在不高。
更何况,王三官娘子是六黄太尉的侄女。
过去王三官流连李桂姐那里,王三官娘子就曾一状告到舅舅那里,惹得六黄太尉动怒抓人。
王三官娘子有这样的舅舅,西门庆还是不要扯进来得好。
见到王三官娘子可能是今天宴请女宾,西门庆最大的乐趣和想象了,没想到宴会还没开始,希望就已经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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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姗姗来迟的何千户娘子蓝氏,给了西门庆意外的惊艳。
西门庆悄悄在西厢房放下帘来偷瞧,见这蓝氏年约不上二十岁,生的长挑身材,打扮的如粉妆玉琢,头上珠翠堆满,凤翘双插,身穿大红通袖五彩妆花四兽麒麟袍儿,系着金银碧玉带,下衬着花锦蓝裙,两边禁步叮咚,麝兰扑鼻……
这西门庆不见则已,一见魂飞天外,魄丧九霄,未曾体交,精魄先失。少顷,月娘等迎接,进入后堂相见;叙礼已毕,请西门庆拜见。西门庆得了这一声,连忙整衣冠行礼,恍若琼林玉树临凡,神女巫山降下,躬身施礼,心摇目荡、不能禁止。
明朝习惯,男女不同席。因此西门庆只好和吴大舅、应伯爵、谢希大、常峙节,以及乐师在花园卷棚里弹唱饮酒,不停地走到大厅外往里观觑。
蓝氏能把西门庆迷得团团转,除了年轻漂亮之外,还有几个重要的理由:
一个是她身上的珠翠、凤翘,大红通袖五彩妆花四兽麒麟袍儿,金镶碧玉带的贵族象征,另一个更重要想象则是,蓝氏是何千户的老婆,何千户是何太监的侄子。
正如李瓶儿是花子虚的老婆,花子虚是花太监的侄儿。
一切都似曾相识。
有趣的是,尽管西门庆欲眼望穿,但女人们在厅掌里听戏,碍于礼教,他这时候只能在卷棚里和男人喝酒。
我初次读到这里时,最大的疑问是:
既然西门庆的色欲已经写到这个地步,如同引擎已经开到最高速一样,作者将来要如何才能把西门庆的色欲再度拉高,让小说的张力继续往上飙?
继续往下读,无疑的,我得到的答案是令人拜服的。
正耍在热闹处,忽玳安来报:王太太与何老爹娘子起身了。西门庆就下席来,黑影里走到二门里首,偷看他上轿。月娘众人送出来,前边开井内看放烟火。
蓝氏已换上了大红遍地金貂鼠皮袄,林太太是白绫袄儿,貂鼠披风,带着金钏玉佩。家人打灯笼,簇拥上轿而去。这西门庆正是饿眼将穿,馋涎空咽,恨不的就要成双。
好个饿眼将穿,馋涎空咽,恨不的就要成双。
原来比色欲还要强烈的情绪,是被压抑的色欲。
那些得到的、得不到的女人,触摸得到、触摸不到的肉体……
不断地刺激着欲望,癌细胞似的分裂、增生,把西门庆无止无境的色欲推向另一个更疯狂、更无节制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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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王三官娘子,没有何千户娘子,替代品也是好的。
小说接下来写:
见蓝氏去了,悄悄从夹道进来。当时没巧不成语,姻缘会凑,可霎作怪,来爵儿媳妇见堂客散了,正从后边归来,开房门,不想顶头撞见西门庆,没处藏躲。原来西门庆见媳妇子生的乔样,安心已久,虽然不及来旺妻宋氏风流,也颇充得过第二。
于是乘着酒兴儿,双关抱进他房中亲嘴。这老婆当初在王皇亲家,因是养主子,被家人不忿攘闹,打发出来,今日又撞着这个道路,如何不从了?一面就递舌头在西门庆口中。两个解衣褪裤……
来爵是去年腊月初八时,应伯爵介绍来的仆人。
西门庆将他取名来爵,意思是来爵应该是应伯爵介绍来的人的意思。
然而,来爵的谐音来绝,这很不吉祥,似乎也隐隐约约暗示着:此人一来,路也就走到绝处尽头了。
当然,沉浸在那些肉欲欢愉、美食佳肴、送往迎来、财源滚滚……这股热浪之中的西门庆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他有种错觉,觉得这些美好的一切,似乎会为他永远停留。
正月十三日,西门庆人不舒服,没去衙门上班,一个人来到前边花园的书房。
他叫玉箫偷偷送了一对金镶头簪儿、四个乌银戒指给来爵老婆,还要她去向如意儿要人奶来配药服用下去。
我们看到这次西门庆可能真的人不舒服了,才会没有亲自去找如意儿和来爵老婆,大概是怕一看到她们,色欲又不能自我克制,因此只让玉箫跑腿。
金瓶梅的写作技巧是大胆而高明的。
我注意到在这段故事里,主旋律一直是交叉的双线进行。
一方面,作者铺陈西门庆的情欲不断地被挑逗、升高;
另一方面,作者却悄悄地写西门庆逐渐虚弱的身体。
这两条情节,形成一种身体和欲望之间高度的落差,无声无息地增加着张力……
西门庆依靠在书房床上,让王经给他打腿,不过,坏也就坏在他找了王经。
王经是王六儿的弟弟,王六儿请王经带来的礼物,里面是用自己的头发与五色绒缠出来的一个同心结,以及一个鸳鸯紫遍地金顺袋。
很显然的,这些又是鸳鸯、又是同心结的小东西,是要提醒西门庆不要忘记了她。
西门庆看了这些之后,不免又想起性爱达人王六儿,以及那些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做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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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西门庆又出门了。
他告诉吴月娘,要去狮子街的铺子里走走,顺便看灯。
他到绒线铺,和吴二舅、贲四在楼上吃午饭,喝了一回酒。
吃至饭后时分,西门庆离开店铺,骑马到王六儿家来。
王六儿跟西门庆抱怨他都不来找她,西门庆说最近家中忙着摆酒请客,比较忙;
王六儿抱怨西门庆连家里摆酒请客都不邀请她,西门庆说不要紧,正月十六还有一席酒,到时再请她;
王六儿抱怨春梅骂了申二姐,赶走她,西门庆也告诉她说:
你不知这小油嘴,他好不兜达的性儿,着紧把我也擦刮的眼直直的。也没见,他叫你唱,你就唱个儿与他听罢了,谁教你不唱,又说他来。
王六儿继续碎碎念,西门庆不答理她,王六儿只好落了个自讨无趣。
显然西门庆有了更近、更方便、更便宜的贲四嫂后,王六儿有点贬值了。
于是,王六儿只好叫王经把酒拿上来,和西门庆开始饮酒。
和前面几位林太太、如意儿、来爵嫂这种休闲组,或郑爱月、潘金莲、贲四嫂这种专业组比起来,王六儿算得是性爱竞赛组的高手了。
西门庆不敢掉以轻心,全副武装,严阵以待,什么口绫带子、银托子,还有胡僧的春药、粉红膏子药……
全部出笼了。
西门庆挺着已经不怎么舒服的身体,和王六儿从下午开始边喝酒边做爱,累了小睡,醒了又重新开始。
原来西门庆心中只想着何千户娘子蓝氏,欲情如火。
两人从正面来,从后面来,西门庆还用裹脚带把王六儿的腿拴在床两边护炕儿柱儿上,吊得高高的,一来一往,一冲一撞……
用尽各种姿势。
明代的架子床有护栏、床柱,在性爱上提供很多支点,可以充分利用去完成许多高难度的动作,这是旧式家具乍看之下,无法体会的优点之一。
因口呼道:淫妇,你想我不想?妇人道:我怎么不想达达?只要你松柏儿冬夏长青更好,休要日远日疏,顽耍厌了,把奴来不理。奴就想死罢了,敢和谁说?有谁知道?就是俺那王八来家,我也不和他说。想他恁在外边做买卖,有钱他不会养老婆的?他肯挂念我?
西门庆道:我的儿,你若一心在我身上,等他来家,我爽利替他另娶一个,你只长远等着我便了。妇人道:好达达,等他来家,好歹替他娶了一个罢,或把我放在外头,或是招我到家去,随你心里……西门庆道:我知道。
西门庆的性爱到了最后很公式,他一定问对方想不想他、爱不爱他,他是不是天下最帅、最厉害的男人。
女人一定边叫床边说我多爱你,我多想念你,你最厉害,你最帅。
说完之后,再开始跟西门庆提出要求或要东西。
西门庆通常会答应,然后女人更加感激涕零,更用力服侍,西门庆更满意、更用力……
一切就在这样的气氛下达到高潮。
当然,最后少不了的是结束之后的礼物。
向袖中摇出一纸帖儿递与妇人:问甘伙计铺子里取一套衣服你穿,随你要甚花样。
和西门庆刚刚答应的事相比,这套衣服其实只能算是小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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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六儿和韩道国夫妻现在住的房子,其实已经是西门庆买的了。
如果按照王六儿刚刚要求中的规划,西门庆给韩道国再娶一个老婆,把王六儿放在外头,那么就必须多出来娶一个老婆或小老婆再加上一栋房子的花费。
接下来,如果西门庆真的招王六儿到家去,那当然更贵了。
照这个态势下去,王六儿真的很有可能会变成西门庆家的另一个六娘。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王六儿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潘金莲的妻妾战争显然又有一场硬战要打了。
不过情节如果真这样发展下去,金瓶梅恐怕要落入演了几百集还结束不了的那种长寿连续剧的噩梦了。
还好,情节不是这样。
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故事从西门庆离开王六儿家就开始急转直下。
王经打着灯笼,玳安、琴童笼着马,那时也有三更天气,阴云密布,月色朦胧,街市上人烟寂寂,闾巷内犬吠盈盈。打马刚走到西首那石桥儿跟前,忽然一阵旋风,只见个黑影子从桥底下钻出来,向西门庆一扑。那马见了,只一惊跳,西门庆在马上打了个冷战,醉中把马加了一鞭,那马摇了摇鬃,玳安、琴童两个用力拉着嚼环,收煞不住,云飞般望家奔将来,青跑到家门首方止。王经打着灯笼,后边跟不上,西门庆下马腿软了,被左右扶进,径往前边潘金莲房中来。
这段简直是神来之笔,把不安和噩运的气氛,渲染得鼓涨饱满。
如果西门庆不被送到潘金莲那里去,事情应该会变得完全不样。
但一切只能说西门庆命该如此,身体虚弱的西门庆,被送到了色欲饥渴的潘金莲房里。
西门庆一只手搭伏着他肩膀上,搂在怀里,口中喃喃呐呐说道:小淫妇儿,你达达今日醉了,收拾铺,我睡也。那妇人扶他上炕,打发他歇下。那西门庆丢倒头在枕上,鼾睡如雷,再摇也摇不醒。
从上次正月初八潘金莲和西门庆同床,到现在十三日,算来也有五天了。
好不容易盼到西门庆来了,潘金莲怎么可能让西门庆这样呼呼大睡,如此轻易就放过他?
于是,潘金莲开始去挑弄西门庆,弄了半天,一点生理反应也没有。
因问西门庆:和尚药在那里放着哩?推了半日,推醒了。西门庆酩子里骂道:怪小淫妇,只顾问怎的?你又教达达摆布你。你达今日懒待动弹,药在我袖中金穿心盒儿内,你拿来吃了。有本事品弄的他起来,是你造化。
潘金莲找出了胡僧药,自己吃了一丸之后还剩三丸。当初胡僧交代过,一次只能吃一丸。
可是欲火焚身的潘金莲哪管得了那么多,把三丸全用酒送到西门庆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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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大醉的酒意,掩盖了西门庆身体虚弱的事实。
我们都知道,西门庆要完蛋了,可是潘金莲不知道,继续色欲熏心地扮演她催魂索命的角色。
佛教有段故事,说美女诱惑佛,佛不为所动,因为他看到的是堆尸体与枯骨。
接下来这场销魂的颠鸾倒凤、翻云覆雨的床事,几乎也透着一模一样的味道。
可惜,西门庆看不到自己的尸体与枯骨。
床事的细节我就不抄了,有兴趣或性趣的自己找书读。
总之,故事发展到了最后:
妇人一连丢了两次,西门庆只是不泄……令妇人把根下带子去了,还发胀不已。令妇人用口吮之……
情况不对,可是潘金莲继续硬干。
终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又勒勾约一顿饭时,那管口之精猛然一般冒将出来,犹水银之泻筒中相似。忙用口接咽不及,只顾流将出来。初时还是精液,往后尽是血水出来,再无个收救。
西门庆已昏迷去,四肢不收。妇人也慌了,急取红枣与他吃下去。精尽继之以血,血尽出其冷气而已,良久方止。
真是可怕的画面。
祝你好运,早日达成目标!
一篇长文,彻底看懂李安的《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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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收获多少,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希望在这个大变局的时代里,你能找到自己的机会,早日达成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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