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新华社】
风暴偏离后，锁着金边的夕阳很美，送错到隔壁又复得的郁金香也美，还有第一次拿出来用的这只刻花定白茶杯，真是素净娟洁如遥远的十八岁啊。每次添新物件，都逃不过夫的眼，这可能是警察的职业病。
我喝茶，他凑过来，“咦，这只茶杯是新的吧，你又买新杯子啦？”
“用很久了，用的时候你都不在。”
我照镜子，他凑过来：“新衣服吧？”“去年就穿过，什么眼神。”
很少会为了急用而去买衣服和茶具，大多都是逛到看到觉得喜欢就买下来。好东西常常是无心插柳之买，刚好遇见之买。买下来又像藏宝似的不急着穿和用，衣服挂柜子里，茶具放茶柜里，等到合适的场合、季节、天气才穿上身，才取出来用。自己挑选的东西，第一次用都希望有这种庄重的仪式感。衣服换着穿，茶杯换着用，所以衣服如新，茶杯如新，他看到的就总像是第一次。夫能发现他没见过的物件，但夫永远都搞不清我柜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存货。我永远回他一句都是，穿过了，用过了，早就买了。以此否定他所谓“新买”的猜想，截住他这个啰嗦鬼的话头。
▏资料图【图源：南方都市报】
年轻时还经常买旗袍，商场专柜或者街头专卖店，还坐火车跑到苏州鹅湖有名气的旗袍裁缝店，一个下午试了无数件后，挑一件蓝紫底，上面怒放黄色虞美人又滚金边的量体定做，也曾在上海田子坊蔓楼兰买过抽象线条桃红柳绿有别于苏州小娘姨，而有着十里洋场新潮海派的一件。另还有两件南下塘定做的高档旗袍，一件黑色烂花丝绒上蝴蝶翻飞流光溢彩的，一件青白真丝盘扣带着书卷气的，这些旗袍大都只穿过一两次，现在到了中年增脂发胖，这些旗袍就只能彻底成为一种收藏，只是在换季整理衣柜时偶尔拿出来欣赏一下。
四十以后，衣服买的少了，坐在茶桌边的日子多了，茶席器具就与日俱增。茶具的好，就在于白首如新。它不追什么风潮，只要挑得好，永远都不会有随着主人年龄增长过时变旧不合身的说法。好眼光挑来的好物，不仅不会贬值，还会增值，因为物价永远涨。而这些紫砂的、陶泥的、高岭土的原料，各自带上手艺人的心血和造型，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知道收获了我多少个岁月无声里的小欢喜。大概会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到我很老吧。老到对着它们取名字，“扎西德勒”“八大山人”“十八岁”“甜心”“伍尔夫”“红粉俏佳人”等等，然后对着它们自说自话。
自从悟到买茶具比买衣服更保值，不会过时不合身的道理后，我再看到漂亮衣服时就会说，这么贵，两三年就过时了，再好看不过两三年的喜欢。或者，按这个价格，我可以买两个非常不错的壶，三四个非常好看的杯子，多少罐各种各样的好茶啦！然后我就开开心心而不是纠结难舍地从漂亮衣服面前走过了。
夫性子急，他在三十七八岁的时候开始盘手串，在我开始喝茶后也开始聚到茶桌边和我一起喝茶，再忙再晚，只要看到茶桌边的灯还亮着，我还在，他总要过来蹭上一会儿。年轻的时候我和夫没少吵过架，现在有了灯下的茶桌，有了我答他的“穿过了，用过了，早就买了”太平了许多，原来留着乌黑板寸的精神小伙也变成了今日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
夫也像是从四五月滋味鲜活的春茶，在经历了六七月夏茶的转化，去掉了过多的花青素、咖啡因、茶多酚带来的苦涩后，变成了一款口感醇和、汤感厚重的熟普秋茶。
今秋又至，又有多少叶子在秋日细雨中呼喊，转化和重获新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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