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无锡发布，摄影：@Explode33.】
桂花，玲珑小巧，香气悠然又幽然，风姿淡雅而华贵。千百年来，上自文人墨客，下到下里巴人，无不倾慕。假期，到锡惠公园桂花厅赏花喝茶。地面上，一个老奶奶铺起一块手帕，一粒一粒将被风儿吹落在地的桂花收集起来……作为一个传统的吃货，我最理解不过了。
看到桂花厅满园的桂花，不免想起老家的院子里，曾经也有一株桂花树。小时候，才手臂粗，那时候，奶奶经常抱着我在树下玩。
桂花树据说是奶奶刚嫁过来的时候种植的。奶奶是上海人，她娘家石库门小院子里，一直就有几棵桂花树。奶奶不懂园艺，既不会修枝，也从来不浇水，小树完全靠阳光雨露。唯一对小桂花的照顾，就是偶然地给它浇一点洗马桶的水。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小桂花树居然也能够茁壮成长，长得枝繁叶茂，年年开花。
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空调。每到夏季的夜晚，奶奶总是喜欢在桂花树底下摆一张茶几，抱着我喝茶乘凉。我们仰望着璀璨星空和那一轮皎洁明月，奶奶就开始讲天上的故事。她告诉我，月亮里有一个嫦娥，种了很多和我家一样的桂花树。还有一个吴刚。吴刚天天在那儿伐树。伐下来的碎屑掉到人间大地上就长成了一棵棵桂花树。
我们家的桂花树就是这么来的吗？——幼时的我这样问过。
奶奶肯定了这个说法。
等到秋风刮起，再也不能乘凉的时候，桂花就开了。
这个时候，满树挂满金黄色的桂花，香气四溢。王安石有云：为有暗香来。这句话对应桂花同样贴切。秋夜，一人独自在微雨中的小巷走过，只要走进我家门口，忽然你的鼻子就会被一种似有似无的气味擒获，然后，微弱的快感直冲神经中枢。淡淡的、清清的香，当然不似玫瑰那样猛烈，却有“随风潜入夜”的莫斯科郊外晚上的魅惑力量。
就在桂花香味最魅惑的时刻，奶奶通常不失时机，她经常说，晚几天就“抓”不住香味了。她找来两块床单，在树脚下一左一右覆盖好。然后，赤脚走上床单，用力摇动小桂花树。
于是，一阵金黄色的桂花雨，簌簌地在我家小院子里飘起。同样飘起的，还有几个小时不散的浓浓的桂花香味……
然后，奶奶就要忙好几天了。
一棵小桂花树飘散下来的桂花，也有几大海碗。
▏【摄影：@媒体人楊壯波的落腳地】
第一步，先把脏东西和桂花柄分离出来，奶奶戴着老花镜，真的是挑剔，真的是一粒粒分拣的。第二步，把分拣好的干净桂花用清水冲洗，沥干水分。第三步，弄来几个广口玻璃瓶，把蜂蜜倒进去拌匀。有时候搞不到好的蜂蜜，就一层白糖一层桂花这么沤着也行。
奇怪的是，每次做完桂花蜜，芋头就上市了。
在煮熟的芋头锅子里，撒上一大把一大把的桂花蜜，这是我最喜欢看的动作。奶奶抓一把桂花蜜，手提得高高的，五指全部向下并拢；然后，逐渐松开手指，顺时针一次圆心向外；再逆时针一次从锅边圆周向圆心；两次“花粒”轰炸后，盖上盖子，再焖一会儿，熄火起锅。
“嘭！——”开盖那刻，此时无声胜有声，就像房间里爆炸了一个用桂花做的手雷似的。
这时候，我们才能够理解，什么叫“抓住”香味。
这还是开始——
从此以后，秋去冬来，一整个冬天，小点心就有主心骨了。什么桂花糕、桂花酒酿圆子、桂花枇杷炖银耳、桂花白糖甜粥，还有就是那个常见的桂花赤豆汤……
▏【摄影：@媒体人楊壯波的落腳地】
每次吃桂花赤豆汤的时候，奶奶总是要飙几句上海里弄方言，表示她曾经是高贵的上海小姐——
“桂花——赤豆汤”“白糖——莲心粥”“五香——茶叶蛋”……
我一边吃，也一边鹦鹉学舌：桂花——赤豆汤……
不三不四的塑料上海话，总是惹得全家捧腹大笑。
——追忆似水年华，那是流金岁月……金色的桂花，金色的时代。
本世纪初，我家老宅已被改造成景点。去年回去看老宅的时候，发现那棵小桂花树已经长大：今已亭亭如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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