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帆 遥远 危思安
今年8月以来,日本政坛变动频发,自民党—公明党执政联盟掌控力显著削弱。展望后续,内阁方面,政府核心团队和运行或将保持稳定;国会方面,左派立宪民主党的势力明显扩大,或将对自公联盟形成一定权力制衡。在经济与社会影响上,左派政党或将拥有更多话语权,比起经济增长,更加重视公平与社会进步,与过去十年的“安倍经济学”反向而行,或使得日本经济增长动能边际削弱。在政治与外交影响上,执政党仍将占据主导地位,但自民党主导的“价值观外交”或将边际淡化,中日关系或有一定边际改善的空间。此外,建议关注11月28日的临时国会和明年7月的参议院改选,石破茂或再次面临辞职压力,但日本政坛的变动对经济和资本市场的风险外溢有限。
▍今年8月以来,日本政坛变动频发,自民党—公明党执政联盟掌控力显著削弱,但政府核心团队和运行或将保持稳定。
8月14日,日本前首相岸田文雄宣布不再竞选自民党总裁;10月1日,石破茂战胜前安倍派核心成员高市早苗,当选日本首相。10月28日,自公联盟在众议院改选后席位从247席减少至191席,失去多数党地位,而席位大幅增加的有中道左派的立宪民主党(增加50席)和中道右派的国民民主党(增加21席)。11月11日,石破茂在特别国会中再次被指名为日本首相。从内阁成员来看,内阁官房长官、财政、外交、安保等重要大臣人事保持不变,因在众议院选举中落选而更换的大臣为法务、农林水产和国土交通大臣,核心政府运行或将维持稳定。
▍从议会组成来看,左派立宪民主党的势力明显扩大,或将对自公联盟形成一定权力制衡。
日本主要党派的政治光谱可分为右派、中道右派、中道左派和左派,其中右派包括长期执政的自民党及改革导向的日本维新会,主张保守主义、经济自由和强化国防。中道右派和中道左派以公明党和立宪民主党为代表,前者倾向温和保守,后者强调社会福利和人权保护。左派如日本共产党和社民党,主张和平宪法、工人权益和社会公平,反对修宪和军事扩张。从政体来看,日本实行议会内阁制,首相由国会的众议院多数党或多数派联盟推选产生,是国家的行政首脑。国会由众议院和参议院组成,拥有立法权,并对内阁(包括首相和其他大臣)行使监督权。首相需依赖众议院的信任以维持执政地位,而众议院有权通过不信任案迫使内阁总辞职或解散众议院重新选举,体现了行政与立法之间的相互制衡关系。从众议院关键人员的组成来看,本次特别国会后,常任委员长由执政党15人、在野党2人变为执政党10人、在野党7人,自公联盟在众议院的话语权被明显削弱,其中最为重要的变化为预算委员长由立宪民主党成员担任,这表明自公联盟在财政预算中丧失主导权,或将向在野党让步更多。除此以外,法务、环境、政治改革委员会长和宪法审查长等重要人选均属于立宪民主党。国民民主党获得决算行政监视委员长一职,叠加其党首近期的负面舆论,该党影响力或较低。因此,我们判断今后自公联盟少数政权的主要特征为左派立宪民主党势力的扩大,本文将以此为前提进行后续政局推演。
▍整体而言,日本政坛生变的本质原因为安倍时代终结后的权力真空。
由于日本议会内阁制的制度设计,首相轮番更换实为常见现象,过去十年的长期政权主要源于安倍的强人政治。战后以来,自民党内部运行主义以“派阀政治”为特征。派阀是由议员组成的非正式政治团体,长期以来对党内人事和政策方向有重要影响。在“黑金”丑闻导致派阀解散以前,主要派阀包括安倍派(清和政策研究会,96人)、麻生派(志公会,56人)、岸田派(宏池会,46人)、茂木派(平成研究会,53人)。安倍虽于2020年辞职,但安倍派彼时仍然是自民党内最大的派阀,安倍晋三仍可对日本政治施加实质性影响,例如岸田内阁中的防卫大臣岸信夫为安倍晋三胞弟。2022年安倍遇刺后,自民党与统一教会的问题暴露,2023年又遭遇“黑金”丑闻,安倍派核心阁员纷纷辞职,岸田内阁出现危机。派阀政治解散后,石破茂作为自民党内少数无派阀党员,反而战胜了前安倍派呼声最高的高市早苗,或反映出自民党内部各大派阀分歧较大,因此均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无派阀的石破茂。而上任之后,石破茂在选举中的优势成为了执政中的劣势,其与前安倍派、麻生派成员的不合使其难以协调凝聚党内各方力量,政治强人的缺乏从根本上导致了自民党势力的走弱。
▍上述政治变化或对日本后续的经济政策造成深远影响。经济与社会层面,左派政党或将拥有更多话语权,比起经济增长,更加重视公平与社会进步,与过去十年的“安倍经济学”反向而行,或使得日本经济增长动能边际削弱。
立宪民主党掌握了众议院预算委员长这一要职,或将对财政预算发挥建设性影响。预算委员长有权决定是否采用预算案,并且主导审议预算案的日程,指名答辩者(即负责回答议员质询的人),这意味着今后日本财政预算案的制定将在立宪民主党的主导下进行。若2025年的预算未能如期通过,将无法在2025年4月的新财年开始执行,对自公联盟执政带来阻碍,因此我们认为,自公联盟将在政策主张上妥协更多,以获取在野党的支持。整体而言,立宪民主党为左派政党,比起经济增长,更重视公平和民生等议题。在货币方面,该党主张将日本银行的通胀目标由2%降低为0%,减轻价格上涨对民生的伤害。在财政方面,该党主张削减消费税,为中低收入者提供消费税扣除;废除发票制度(即记录企业间交易金额并用于消费税计算和税务申报的凭证制度),降低中小企业运营成本;提高所得税累进税率,引入金融所得税的超额累进税,缩小贫富差距。在劳动力市场方面,该党认为比起流动性和灵活性,安定性更为重要,不支持对僵化的日本劳动力市场进行全面自由主义改革。在能源方面,该党立场最为激进,主张全面摆脱对传统能源和核能的依赖,禁止新建或扩建核电站,并在2030年前投入200万亿日元用于新能源领域。在防卫方面,主张严格审查国防预算,不支持防卫增税。在社会议题上,立宪民主党支持性别平等和多元化,将加速推动选择性夫妻别姓。整体而言,立宪民主党的经济社会政策与安倍时代的大规模货币和财政宽松方向相反,将有利于中低收入阶层,但或使得日本经济增长动能边际削弱。
▍上述政治变化或对日本的政治与外交产生一定影响。执政党仍将占据主导地位,但自民党主导的“价值观外交”或将边际淡化,中日关系或有一定边际改善的空间。
从内阁成员来看,外交大臣岩屋毅和安保大臣中谷元均为石破茂心腹,显示出石破茂在其任上主导外交国防的决心。其中,外交大臣岩屋毅对华态度较为温和,其曾发言表示“若一味地厌中厌韩,日本的外交将无法展开”。而安保大臣中谷元则是对华强硬派,因此我们认为石破内阁的外交国防方针仍将以日美同盟为基轴,不会出现对华态度的大幅转向。在此基础之上,在野党将通过国会对执政党的外交国防施加影响,特别是日本众议院预算委员会的职能不仅是审议政府预算案,还就外交、安全保障和经济等政策展开辩论,而在野党多主张重新审视日美同盟,降低对美国依赖等,而特朗普上任后的孤立主义和对盟友的“交易思维”或将对此形成助推。整体而言,自民党主导的“价值观外交”或将边际淡化,比起岸田内阁鲜明的“亲美疏华”外交方针,中日关系或有一定边际改善的空间。
▍展望后续,建议关注11月28日的临时国会和明年7月的参议院改选。石破茂或再次面临辞职压力,但日本政坛的变动对经济和资本市场的风险外溢有限。
临时国会将审议2024年度补充预算案,石破茂力争年内获得通过。此外还将讨论再次修改《政治资金规正法》。在明年7月的参议院选举中,若政府支持率继续走低,自公联盟再次失去多数席位,石破茂可能面临引咎辞职的压力,日本将再次陷入“走马灯式换相”漩涡。但是,与欧美不同,日本孕育政治极化和民粹思潮的土壤较小,整体风险可控。日本社会为单一民族,且为岛国,文化保守,没有种族移民等分裂民众的焦点,欧美政坛中的身份政治在日本影响力较低。日本贫富差距较小,庞大的中产阶级有“去意识形态化”和政治冷感的特征,右翼思潮难以形成气候。
▍风险因素:
日本政治不确定性;中日关系超预期变化;全球地缘政治环境超预期恶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