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完六百多页的,轮到不够两百页的《素食者》,今年的第一百本书,一天读完。
《素食者》其实是一个连作小说,由《素食者》、《胎记》、《树火》三篇中篇组成的小说集,但也可以看作是一本长篇小说。单独来看,三个篇章都是独立的故事,但放在一起的话,它们便成为有别于独立时的另一个故事。它们分别从丈夫、姐夫、姐姐的视角勾勒出平凡的家庭主妇英惠的生活。
在丈夫眼中,吃素前的英惠:不高不矮的个头、不长不短的头发,相貌平平,着装一般,温顺、平淡、文静。他之所以会跟这样的女人结婚,正是因为她没有什么特别的魅力。
“如此一来,他就没有必要为了博取她的芳心而假装博学多才,也无须为约会迟到而手忙脚乱,我那二十五岁之后隆起的小腹,和再怎么努力也长不出肌肉的纤瘦四肢,以及总是令我感到自卑的短小阴茎,这些对她来讲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然而,一场噩梦之后,英惠却突然开始拒绝吃肉,拒绝为丈夫准备荤菜,还因为吃素让丈夫在领导面前丢了面子。故事的高潮是父亲逼英惠吃肉失败,引出争吵、流血事件、疯癫争议之后,事态逐渐走向失控……
在姐夫眼中,吃素的英惠、有胎记的英惠却有另一种美丽。在英惠被丈夫抛弃后,姐夫闯进她的生活,在看似美丽,实则伤害的环境与动作中,英惠陷入另一种恍惚。
“他回忆着很久以前跟妻子去过小姨子的住处,见到蜷缩在床上的她。在那之前,他背起浑身是血的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胸部和臀部的触感,以及只要脱下那层裤子,就能看到像烙印一样的胎记。
在爱人亲人眼中,英惠是荒唐的,但他/她们从来不去关心英惠为什么会这样。丈夫愤怒是因为妻子不能正常照料自己,父亲逼女儿吃肉是因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看书过程中,我也不止一次发问,英惠至于吗?她确实挺反常的,但我们却不会审视她的丈夫、姐夫、父亲至于吗?施暴者因为施暴是常态,占据社会主要地位,而显得正常,而受虐者因为抵抗而被认为不正常,究竟是谁病了?
当英惠变得愈发不可理喻时,她的姐姐似乎渐渐了解妹妹吃素背后的故事。
在两姐妹小时候,曾在山里迷了路。当时,九岁的英惠说“我们干脆不要回去了”,那时的姐姐并未理解妹妹被父亲家暴的苦痛,没有理解妹妹目睹父亲用摩托车将小狗吊着跑圈,活活把狗累死的恐惧。
看着绝世的英惠,再看自己,姐姐明白了:如果不是英惠“病”了,如果一切没有像雪崩一样坍塌的话,也许倒下去的那个人会是自己。只有英惠,走出了不同的那一步。
作者韩江说:“《素食者》中的英惠认为素食主义是一种不对任何事物造成伤害的方式。食肉象征着人类的暴力,此世的暴力,她选择以谨慎的素食主义,来清除自己身上的那种暴力。”
腰封有句话,源自母亲对英惠的劝诫:“你现在不吃肉,这世界上的人们就会吃掉你。”
对啊,别忘了人类就是在丛林法则中存活至今的,如今的世界依旧暴力。姑且不说地缘政治战争,就拿日常而言,人与人之间的暴力是无声的,即使皮肉完整,内心却血流不止。韩江就是在反暴力,反社会暴力、家庭暴力、精神暴力、性暴力等,于是她想通过写《素食者》发问:人能不能完全地去除暴力,能不能在去除暴力的状态下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