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底北京出差见到马来西亚的同事,她是来自怡保的华人,我们之间可以说粤语,她说她喜欢看书,我推荐了《流俗地》。她说,怎么没听说过这本书。因为即使是马华,他/她们也主要看大陆文学。
就华语写作来说,马华文学是边缘的。生于1971年的黎紫书与前辈马华作家相比,有着天然的和而不同。譬如,她没有像张贵兴、黄锦树这样在中国台湾生活或放弃马来西亚国籍的经历,反而在北京生活过两年。她从小受英式教育,中文纯粹因为兴趣。
“流俗”不是贬义么?“俗”字尤其可厌,怎么拿来当小说的名字?黎紫书说,“流俗”于我,于这小说本身,并不是个贬义词。
“我想到的是《红楼梦》那样的小说。拿《红楼梦》来说自然是过于托大了,曹雪芹这小说里头哪怕一个丫鬟都比《流俗地》里任何一个人物风雅而有逸趣。可我既然要着墨于流俗之地,自然追求的不是风雅,而是'风俗';就如《汉书》上说的: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故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亡常,随君上之情欲,故谓之俗。”
小说通过主角盲女古银霞的“视角”,对被锡都当地居民称为“楼上楼”的微缩型社会中的人物以家庭为单位进行了种种细致的刻画。但它的特点是,从来不提时间,只用历史切片如五一三事件、金融风暴、大选等暗示时间的流转,故事反倒显得更加真实。
女性命运是作者关注的重点。女性仿佛天生是弱者,被忽略、被暴力,她们“生而有罪”、“婚后无我”、被社会边缘化、被男性权力迫害。书中有几个案例:未婚先孕、强奸,作为施暴者的男性处于失语、逃避的隐形状态,只有受害女性独自承担后果、舔舐伤口。
她们在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的道路上始终处于“他者”地位,哪怕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过一生都像是种奢望,更别提像银霞这种有“缺憾”的女人。银霞是集“真善美”于一身的聪慧豁达、柔弱坚韧的女子,可这样一位通透无辜的女性,却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歧视冷遇,性别、视障、贫穷……将她推进生命的深渊。
当然,书中也有温暖的一面,银霞、细辉、拉祖的友谊,马票嫂、莲珠姑姑的“girls help girls”,都能让人感到情和义的重量。银霞喜欢光,她觉得拉祖是个有光的人,果然拉祖成人后成为一个伸张正义的律师却遭不测,而黎紫书是很怜惜银霞的,否则怎会在她即将孤苦终老之际找了一个叫“顾有光”的伴侣呢。有光不仅代表了繁华落尽后的温暖和力量,更是春华秋实的成果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