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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生活的意义究竟何在？自由又在何方？
“秦雨城们”选择的数字游民般的流浪生活，就一定是真正的自由吗？
那些在大厂里辛勤工作的年轻人们，就一定是不自由吗？
第九章 远方（下）
程思华买的是绿皮火车卧铺车厢的下铺，刚收拾好行李，便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专心地看着手机，向周泽楷汇报着自己的行程。这时，坐在对面下铺的一位女士笑意盈盈地主动向她打招呼。程思华抬头，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位自上车以来她未曾多加留意的女人。女人大约三十五六岁，体态丰腴，眼睛细长，有些浮肿。她的皮肤是健康的棕褐色，那是长期日晒留下的痕迹，平平无奇的面容，却散发着一种特别的美。这种美似乎来自于她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容，灿然的笑容牵动了她脸上的每一块肌肉，然而，眼角和眉梢因此而生出的细纹不仅没有减损她的魅力，反为她的美增添了一种扑面而来的生命力。程思华热情地回应：“是的，我是一个人去。你也是吗？”女人点了点头：“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独自去西藏了！看你年纪轻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个人进藏，家里人还真是放心。”她带着一丝好奇，笑眯眯地打量着身材娇小看似柔弱的程思华。“我爸妈一开始是坚决反对的，不过我还是说服了他们。”程思华俏皮地一笑，“现在旅行各方面都很方便，只要不去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安全是有保障的，而且一个人旅行，自由自在。”女人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像你这样独立的女孩子，现在真是不多见了。”程思华惊讶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好奇：“那你不用工作吗？”“我七八年前就从一家互联网大公司辞职了，以前是做运营的，现在呢，我成了一个环游世界的数字游民。”女人答道。看到程思华一脸迷惑，女人微笑着，简洁地解释着：“所谓数字游民，就是利用互联网和数字技术，从事可以远程完成的工作来维持生计，根据自己的喜好在全球各地旅行，不再受传统朝九晚五工作制和固定工作地点的束缚。”这番话让程思华听得目瞪口呆，满是羡慕：“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能通过电脑赚钱，自由自在地到处飞，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连想都不敢想。”“这不仅仅是能力的问题，更多的是选择的问题。”女人的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如果没有一定的能力，又怎么能有资本和勇气做出这样不顾一切的选择呢？”程思华自言自语，她想到了自己，她选择裸辞，不也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有一定的信心吗？尽管她知道自己还没有找到真正的方向，但对于能够在生活上自给自足这件事，她从未怀疑过。女人哈哈大笑：“姑娘，生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浪漫。刚开始的几年，我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工作，做过家教，洗过碗，尝试过创业，生活似乎有所好转时，我在欧洲和别人合伙开了一家小花店，结果合伙人骗走了我在大厂工作时攒下的所有积蓄，她携款潜逃，我独自一人在意大利，那时，我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只剩下了9欧元。”“天哪！”程思华惊得坐直了身子，头重重地撞在了上铺的床板上，她揉着头顶，急切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报警了吗？”“报了，但是，你也知道的，那是在欧洲，他们的警察……”她笑着摇头，目光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不必用那样同情的眼光看我哦。”女人的笑容更加灿烂，“多亏了我之前工作过的那家大公司的名气，这几年我在网上给别人做职业辅导，去年终于还清了债务，现在生活好多了！”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讲述这些曾经惊心动魄的经历，程思华的脸色变了又变，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默默地咽了回去，感觉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只是个人选择的问题。我厌倦了过去那种夜以继日加班，实际上毫无意义的工作，所以我选择了现在的生活方式，也承担了相应的代价。那些留在大厂的同事们，他们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他们的代价。”在前往西藏的旅途中，程思华与这位名叫秦雨城的姐姐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当她们抵达目的地时，两人已经结成了朋友。原本就没有具体计划、随心所欲的程思华，跟随秦雨城来到了藏区一个专为远程工作者设计的共享空间。这里装饰简洁，融合了当地特色，里面坐满了背着电脑包的年轻人。空间内设有咖啡区、阅读区和办公区，几张宽敞的桌子旁，六七个年轻人零散地坐着。这些年轻人来自不同的行业，但他们身上都有着程思华所不具备的特质——一种从容不迫的松弛感。羡慕这种生活方式的同时，程思华回想起秦雨城一路上分享的种种经历，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阵的震撼，对这些人的生命力和勇气充满了赞叹。程思华本来就并不是为了旅游而来，她渴望的是一个足够遥远、无人相识的美丽陌生的环境，以便放松她那紧绷了四年多的心情。因此，那些人流如织、名声在外的景点，程思华一个也没有去。她在林芝的一家民宿安顿下来，在这个宁静的城市里，静静地待了十五天。在这段时间里，她思考着自己未来可能选择的道路，需要学习的新知识，以及她或许真正热爱的，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方式。十五天悄然过去。返回上海的火车上，程思华倚靠在卧铺软绵绵的枕头上，凝视着窗外不断交替变换的景色。有时火车会停靠在喧嚣的城市，有时穿越起伏的山峦，更多的时候，则是穿过大片寂静的田野。她生命的列车似乎也行驶在预设的轨道上，岁月流转，以为的不断变化的未知风景，也许和这趟列车一样，早已有了既定的轨迹。“秦雨城们”选择的数字游民般的流浪生活，就是真正的自由吗？那些在大厂里辛勤工作的年轻人们，就一定是不自由吗？在这种极致的拉扯和追问中，程思华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她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