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的你》：第十三章 权衡（上）
文摘
职场
2024-11-23 08:57
江苏
程思华屏住呼吸，目光在周泽楷身上徘徊，她似乎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不自然和回避。程思华将手头零散的资金汇集起来，大约十万。母亲也将家庭的所有积蓄悉数转入了程思华的账户。看到母亲转来的数额，程思华这才无比心酸地意识到，父母几乎将所有收入都用于偿还房贷和日常开销，手头仅有三万多的积蓄，竟还没有刚工作几年的她积蓄多。过去这么多年，程思华从来没有算过这笔账，或者说，她心里从来都没有过一本账本，更没想到，上海一套普通的中环两居室竟不知不觉剥夺了她家庭前半生的积蓄。风平浪静时一切都好，稍有变故就捉襟见肘甚至走投无路。想到父母为这个家，为了她，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年经济上的压力，从未在她面前抱怨过一句，竭尽所能地满足着她，在她工作后也不曾要求她有任何的回馈，程思华再次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痛。程思华静静地守在父亲的病床旁，她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不时地和父亲开着玩笑，用轻松的氛围驱散着病房里的沉重，旁边几个床位上孤零零的病人也频频看过来，似乎十分羡慕这对父女。上厕所的间隙，程思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紧握，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再次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每当她想起医生所说的那些话，想起医生所说先准备十五到二十万，想起他们家每月还需承担两万多的房贷压力，她的心就不由得紧缩，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焦虑。难道真的要走到卖房的境地吗？她记得父亲听母亲说想卖掉房子时失控的情绪，她也明白，这套他们一家三口住了十多年的房子，对父亲来说，并不只是一套房子，父亲想给她保留一个家。正当程思华焦灼思考之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来是得知消息后立刻赶来医院探望的程嫣。程嫣跟着程思华身后走进病房，将装满水果的篮子轻轻放在程烨的病床边。看到程烨因化疗而剃光的头发，以及程思华几周不见、变得憔悴了许多的面容，心中一阵刺痛。和程烨简单聊了几句后，程嫣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病房。在走廊里，程嫣蹲下身子，忍不住轻轻地啜泣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阿嫣。”程思华也紧跟着走出了病房，她站在程嫣旁边，靠着墙壁，轻轻叹了口气。“叔叔会……会好起来吗？”程嫣仰头问道，红红的眼里充满了担忧。“要等这几次化疗后才能知道。如果能安排手术，就还有希望。”程思华轻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与她的处境和年龄不符的冷静。她的这种冷静，让程嫣反而更为担心，她问：“周泽楷呢，你们不是都约好了父母见面的日子吗？”“现在这种情况，见面、订婚也只能推迟了。”程思华淡淡地说道、程思华微微一怔，沉默不语，她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程嫣的脸色倏然一沉，声音中透出不满：“他难道也和我一样今天才得知这个消息吗？他可是你的男朋友啊！”这话似乎是在向程嫣解释，又似乎，也是解释给她自己听。程嫣的神色微微变化，深深看了程思华一眼，最终没有继续追问。她站起身来，轻轻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蹲坐而感到微麻的双腿，然后拉起程思华的手：“思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我都会尽力。”“没事的，暂时还不需要你帮忙，我也打算开始找工作了。我爸生病后家里没了收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真的让我妈把我们唯一的房子卖掉。”程思华并没有向程嫣求助的意思，程嫣却立刻通过支付宝转了3万给她。程思华脸一红，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像是在要钱。程嫣自己也是工薪家庭出身，工作没几年，积蓄并不多。她正准备把钱退回去，程嫣却拉住了她，急切地说道：“别退！我要生气了！这点钱不算什么，我也没其他地方需要花钱，你先拿去用，如果不够我们再一起想办法。你这么优秀，我还怕你以后挣了大钱不还我呢？”一股暖流涌进了程思华的心窝，她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程嫣紧紧拥抱了她：“思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永远不需要跟我客气。”程思华倚靠在程嫣身上，声音中带着疲惫：“阿嫣，我好累，有时候真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我实在不敢，我怕极了又有颗雷已经在来劈我的路上。”她拉着程思华的手说：“创业费时费力，不稳定，风险还高，叔叔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是去找工作吧，你之前在蓝海的工资那么高，可以找个类似的工作，或者，如果可以的话，干脆回蓝海算了。哪怕花点钱请个护工，帮着阿姨一起照顾叔叔，也比你亲自在这里照顾更划算。这样，你既有稳定的收入，职业生涯也不至于中断太久。你还这么年轻，简历上留太长的空白未来发展不利。”“我已经在投简历了，等我爸爸这次化疗结束，希望能如愿去上班。之前工资到手都有三万多，现在我也不奢求那个数了，能有两万多都很好。”程思华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无奈，“人生都已经这样了，还能糟糕到哪里去……”“人生长着呢！”程嫣见不得程思华这么丧气，几乎要跳起来，她鼓励道，“你不是一向都很乐观的吗？别这么说丧气话！”“好好好。”看着程嫣脸上那生动活泼的表情，程思华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自程思华得知程烨的病情决定开始找工作以来，已经过去了两三周。在这段时间里，程思华经历了两次面试，两次都进入了最后一轮，最终却被拒绝。她不甘心地询问了HR，这才得知，她被刷掉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她即将二十七岁，简历中有近一年的空白期不说，这个尴尬的年龄导致她所投递的公司无一例外地担心她刚入职不久就会去结婚、休产假。因此，当她与其他男性竞争者，或者更年轻、与她年龄相仿但已经生育的女性竞争时，几乎毫无悬念地被淘汰了。难怪在几乎每场面试中，面试官都会问她是否已婚、是否有男朋友、何时结婚。她竟然还都一一如实回答，这无疑触碰了公司招聘的忌讳。程思华的本科学历，在当下激烈的职场竞争中，也逐渐暴露出其不足，更别说她还曾在蓝海公司因业务问题遭遇公开降级。种种不利因素，导致即使她愿意降低薪资要求，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岗位。在学历日益贬值的今天，许多公司对管理层，甚至是基层主管的学历要求都是研究生起跳，仅学历这一门槛，就几乎关闭了她职业道路上的许多可能。与此同时，周泽楷已经顺利地在上海的新职位上安顿下来。原本已经步入谈婚论嫁阶段的恋人，一个忙于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另一个则忙于照顾病重的父亲、寻找工作、奔波于各种面试之间。因此，尽管周泽楷换工作后两人终于同处上海，但他们见面的次数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多少。周五晚上，周泽楷终于抽出时间，带着一些礼物前来探望程烨。当程思华领着周泽楷走进病房时，程烨正倚靠在枕头上，半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凝视着窗外洒落的阳光。他宽阔的肩膀已经明显消瘦，整个人也瘦了一圈，皮肤因化疗而显得苍白，嘴角微微下垂，嘴唇因干燥而开裂。看到女儿和周泽楷进来，他的嘴角轻轻牵动，露出了一丝微笑。“泽楷，我听说你工作换到上海了？”程烨轻咳一声，语气和蔼地问道。周泽楷回答道：“是的，叔叔，新工作已经一个月了。之前因为刚入职，工作繁忙，一直没能来看您，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相信您会好起来的。”程烨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和思华都快27岁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不要因为我的病情而耽误。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走到今天不容易。”“叔叔，您的健康最重要，我和思华的事情可以等您身体恢复后再谈。”周泽楷神色如常地回应道。程烨挑眉问：“如果我在病床上躺五年、十年，你们就五年、十年不结婚吗？怎么能因为我而耽误你们呢？”程思华屏住呼吸，目光在周泽楷身上徘徊，她似乎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不自然和回避。只见他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现阶段，我们还是以您的健康为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