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的你》：第一章 超市（下）
文摘
职场
2024-11-01 11:31
上海
出于卑微职场人的习惯，程思华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猛地扑上前去，挡在老太太身前，手用力撑住了广告牌。“嘶……”左手仿佛按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是钉子，一股钻心的痛从手掌心传来，血，顺着广告牌滴滴答答流了下来，程思华仍然用力撑住，直至，一只大手扶住她的后背，顾清昀的另一只手和几个路人一起，把广告立牌扶正。程思华忍着掌心的剧痛，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看向身后扶着她站稳后手便立刻抽离的顾清昀，还以为顾清昀至少也会安慰她两句，没想到顾清昀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她受伤了，他目露愠色地看着被扶好后仍有些摇摇晃晃的广告牌，毫不留情地斥责道：“广告组这些宣传物料用的都是些什么劣质品，这就是你们花几千做出来的东西？”程思华受了伤，还挨了骂，心里顿时如同坠入冰窖一般。果然，顾清昀就是顾清昀，她实在不该期待一个向来冷漠向来毫无人性眼里只有工作的老板，能一反常态地对她产生什么同情之心。“抱歉，顾总，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怎么解决，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方案。”她垂下头，低声道歉，往回缩了缩回自己流血的手，也忍住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知道这些对顾清昀没用。吩咐完，见程思华脸色苍白，眼里还有泪花，顾清昀心下正有些纳闷，一旁的老太太拿着包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皱皱巴巴的纸巾凑上前来。“姑娘，刚才谢谢你啊，你这手被钉子扎伤了，快用卫生纸包住，先止止血吧。”顾清昀这才注意到程思华缩在身后的受伤的手掌心，他神色一凝，伸手拦住了老太太：“不能用纸巾。”随后，转头对程思华道，“去最近的医院，消毒，打破伤风。”程思华本来想说不用，但是，在老板威严的目光下，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习惯性点了点头，一个人朝着门外走去。程思华回头，有些期冀地看着顾清昀，却听顾清昀淡淡地说道：“算工伤，记得开发票回公司报销。”“好的。”程思华心中气闷，拎着血淋淋的手，大步走出超市，拦了一辆门口的出租车，独自前往医院去了。她在医院上班似的老老实实打了破伤风，消了毒，开好了发票，然后直接从医院打车到了公司。路上，看着手上缠绕的纱布，心里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起四年前决定实习生是否能够留用的那场关键的面试。那天，面试的路上，她的手也受伤了，好吧，不只是手，她骑自行车赶往公司的路上被另一辆摩托车撞伤，手蹭破了一大块皮不说，腿和胳膊也受了些轻伤。那天，她也是拎着疼痛的手，满身狼狈慌慌张张赶到了面试现场，一进门就迎上了顾清昀因她迟到了几分钟而格外冷冽的眼神。顾清昀坐在面试官的最中间，问坐在面前的七位实习生。“假设你们服务于一个家居公司，一位刚装修完房子的客户有购买全屋家居用品的需求，前来公司一家门店采购房子里的各种家居用品，你们会怎么为客户设计需要购买的方案，如何进行推销？”听完顾清昀的问题，一个短发女生立刻举手说道：“我会首先和客户进行深入的沟通，了解客户的预算以及对家居风格的偏好，然后为客户量身定作一个家居方案，让客户在预算价格内享受到最优质的家居体验。我还会为客户准备一份详尽的清单，将公司优质的产品按照类别列出，展示公司优质产品的长板，说服让客户为最优质的产品付费，从而为公司谋取尽可能高的利润。”另外几个实习生也争先恐后地讲述着他们打算如何向客户展示那些品质上乘的产品，如何合理规划客户的预算。等六人都说完，程思华这才有些不自信地开口说道：“我会为客户省钱的角度出发……”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低低的笑声，省钱？为客户省钱？另外几个实习生面面相觑，这可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这个看起来一身凌乱还迟到了的女生可真是没水准呀，只怕是烂好人用错了地方。程思华深呼吸，努力在大脑中屏蔽其他人发出的声音，她直视顾清昀的双眼，继续冷静地说道：“前面的步骤我的想法和大家一样，先和客户做好沟通，获取基本信息，如果公司允许的情况下最好可以实地去看看，但是无论客户给什么样的预算，我都会在符合客户审美的前提下，尽量挑选物美价廉的产品，就和为自己家装修一样，对，就和为自己家装修一样。”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愈发坚定，“我觉得，我们恰恰是要忌讳把客户当成傻子，这个世界上本身也不存在任人安排的客户，百花齐放的时代里，每个行业的竞争都越来越激烈，想要让客户付款，不断复购，让客户和亲朋好友去推荐我们的产品，只有真心为客户着想，把客户的家当成自己家去思考如何规划采买，才能真的赢得他们的信任，客户认可度变高，企业的口碑才能提升，而企业口碑提升能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流，这，就会形成品牌，而品牌的价值，才是企业最大的价值。为了眼前的利润而牺牲品牌的口碑，公司不会有长远的发展。”这番话说完，其余几个实习生脸色微变，顾清昀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思华一眼：“你说的不错，我们和客户之间最健康持久的关系，必然是双方的共赢。”不知到底真是因为她面试时那番“为客户省钱”的发言触动了顾清昀，还是因为她的勤勉程度远超其他几位实习生，又或是因为她毕竟充当了顾清昀七个多月的廉价劳动力——其他实习生都待了一两个月就待不住跑了。总而言之，程思华成了七个实习生里唯一一个通过了这场面试的人。顾清昀不但留用了她，还破格给了她市场部中要求最高、录取率最低的品牌经理岗的offer。说破格，是因为蓝海品牌经理岗的校园招聘要求虽然明面上写的是本科及以上学历，但在高学历泛滥的今天，以蓝海集团蒸蒸日上的发展势头和开出的高于同行的薪资，市场部下设的品牌部、产品部、市场研究部这几个核心部门，放眼望去，近几届加入的年轻人竟全是海内外名校硕士，没有一个本科生，更别提程思华这样双非普通一本的学历了。省下两三年的读书时间，直接和这些名校硕士生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程思华本人当然喜不自胜，觉得自己实在撞了大运，她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offer。顾清昀对程思华无疑是有知遇之恩的，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程思华眼中魔鬼般的形象。程思华大学就读于普通一本东辰大学的商科专业，本科期间来到蓝海集团销售部实习，后在蓝海集团时而线上、时而线下的实习了整整七个月。正是在这七个月内，顾清昀被任命兼任了市场部总监，有了市场部一定的人事决策权。在销售部时就一直为其打杂的程思华也因此跟着沾了光，和顾清昀一起去了市场部。本科毕业正式入职后，面对一众名校高学历的同事，程思华心中不免有些学历上的自卑，担心自己与他人的差距过于悬殊，每天都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回家后也一心扑在自我提升上。好在上班没几个月，程思华就庆幸的发现，这些海内外的名校硕士生，似乎也不过如此。从实习期开始程思华每天便被顾清昀呼来喝去，工作几年后这种情况甚至更加严重，她既是他手下二级部门的负责人，又充当着他工作中必须随叫随到的助理。好在，她全身心扑在了工作上，工作也给了她相应的回馈。在蓝海集团的四年时光中，程思华在顾清昀的“折磨”下迅速成长，亲眼见证了顾清昀在在蓝海集团创造的奇迹，并凭借出色的工作表现，连续获得顾清昀的提拔，二十五岁便成为了市场部下二级部门品牌部的负责人。可以说，起点并不高的程思华，职场中每一步都刚好踩在了命运的节拍之上，在外人眼里，顺利的俨然如同一个童话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