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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也有人也从某种视角，同样这样悲悯地遥望也俯看着她的人生。
第八章 裂痕（上）
程思华决定辞职。
既在深思熟虑后，也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之下。
她也曾认为自己性情偏理性、冷静，工作里大多事，都能摒弃情绪，处理的相当不错，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做出这样不顾一切的决定。放在半年前，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事情发生在程思华周四下班后。像往常一样，她回到家里，坐在了书桌前，打开电脑。
在等待电脑启动的间隙，她习惯性地抬头望向书架第二层的角落，那里放着她那只不寻常的小宠物——常人难以理解的宝贝。
咦？左找右找，却只能看到粘连着的一两根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丝。
程思华冲出房间，颤声叫道：“妈，你是不是擦我书架了！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收拾我的房间吗！“
她多希望母亲说没有，多希望小家伙只是挪了个窝，搬了个家。
“是啦，你那房间脏的，你看现在，是不是干净多了。”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远远传来。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刺穿了程思华心上一层薄膜，一层这么多年来将她的心安妥包裹着的薄膜。她怔在原地，心里又痛又涩，张了张嘴，吐出的却只有呜咽。
日复一日努力地编织，还是活成了尘埃。
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会不会也有人也从某种视角，同样这样悲悯地遥望也俯看着她的人生。
程思华捂着心口，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那里的暗伤，连绵不绝的不知因何而起的疼。
想到了工作以来的这四年，想到顾清昀，想到总经理何志宏，想到董事长梁永，想到几十年后她可能会走到或走不到的位置，那样循规蹈矩随波逐流的人生路径，看起来有丝丝缕缕的道路和选择，却是她的网，深深缠绕了她四年多的网。
许多念头早就在她大脑中盘桓，只是这晚，她格外绝望。
第二天下班前几分钟时，思考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程思华，终于还是递交了离职申请，在没有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
这是程思华四年工作生涯中，第一次没有背负电脑，轻松地走出公司大门的周五。她感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嘴角也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难得一见的真正笑容。
然而，当她看到公司门口手捧一大束玫瑰花等待着的周泽楷时，这抹笑意瞬间消失了。
周泽楷见到程思华出现，迅速迎上前去，本能地想要拥抱她，却在见到程思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漠的眼神后，双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僵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程思华打破了周围的尴尬气氛，注意到同事们陆续从公司走出，她不希望在公司门口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于是慢慢向马路边走去。
“我今天发的信息你都没回。”周泽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
“我看到了宁远发的那些信息，都是他对你心怀不轨，我误会你了，是我不好。”见程思华依旧沉默，周泽楷继续说道，“思华，我知道我错了，我们不要再冷战了，好吗？”
归根结底，周泽楷看到那些照片时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想到那些锋利如刀、丝毫不像爱人口中能说出的话，程思华的心中却始终感到一种难以释怀的压抑。面对周泽楷此刻与前晚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不断涌上心头，让她的心中更加沉重。
这是他真实的样子吗？相爱的这些年，她的眼前是否一直笼罩着一层对于他的滤镜，这滤镜让她只捕捉到他的那些足以让她心动的恋爱属性——温柔、体贴、浪漫、有趣……而忽略了一些或许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两人沿着路边默默前行，逐渐走向人迹稀少的地方。周泽楷的手温暖地覆住了她的手，像曾经无数次和她闹别扭后一样。但这次，程思华清楚地感觉到，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虽然她还没弄清楚改变的究竟是什么。
当他们走到行人稀少的路段时，周泽楷加快了步伐，站在程思华面前，凝视了她的眼睛片刻，然后俯下身，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思华，我不该怀疑你，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吗？”周泽楷在她耳边低声恳求。
街灯洒下柔和的光晕，夜色中的微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凉意。沉默了很久，最终，程思华还是抬起了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将呼之欲出的酸涩忍了回去。
在一个女孩短暂的青春里，又能有几个七年？
她真的拥有说“不原谅”的权利吗？
程思华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
在餐厅里，两人面对面坐下，点完菜后，程思华直视着周泽楷的眼睛，平静地说：“我今天提交了离职申请。”
听到这话，周泽楷震惊得差点将刚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
“什么？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离职了。”程思华的语气依旧平淡。
“下一份工作是哪里？什么职位？待遇如何？你怎么什么都没告诉我，就自己偷偷换了工作？”周泽楷惊问道。
程思华瞥了他一眼，缓缓回答：“昨晚决定的，还没找下家。”
周泽楷的脸色变了又变：“你知道你的工作和待遇有多少人羡慕吗？”
看到程思华沉默不语，甚至是气定神闲地吃着饭，周泽楷感到阵阵不安，忍不住劝说：“思华，这个决定太冲动了，现在撤销还来得及。你不应该因为被停职就赌气辞职，停职观察并没有影响到你的收入，以你的年龄和资历，在蓝海集团即便是当一个主管都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你还是一级部门的副总监，上头又没人，你可是一把手啊。虽说目前遭遇了停职，但你依旧是部门的核心人物。你仔细想想，哪里还能找到像这样的机会和待遇？”
“周泽楷，你明白吗？”听完周泽楷一连串的话，程思华轻抿了一口茶，轻声说道，“我感觉自己从出生开始，就像是被困在一张无法逃脱的精密大网中。读书、学习、努力实习、拼命工作，似乎都是为了企业的营收，为了极少数人的利益。我奉献出自己的时间和劳动力，换取着生存的权利，哪怕做的再好，也有随时被踢出局的可能。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一定得弄清楚，我这一生，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不是让这样看起来光明实则混沌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
周泽楷对她这番话不以为然，声音中带着责备：“你又明不明白，你现在不屑一顾的这一切，都是别人梦寐以求的？社会本身就是一个价值交换的场所，人生来就不可能处处公平。你已经拿到了一手令人羡慕的好牌，为什么要放弃那些别人努力争取都未必能得到的东西？你一直是个很理性的人啊！”
“你说的道理，你一向是个务实的人，这是你的优点。”程思华轻声回应，目光与周泽楷带着一丝期待的目光相接，而后无比坚定地说道，“但我心意已决。”
周泽楷手撑在额头上，凝视着程思华那波澜不惊的面容，感到一阵阵头痛。片刻的沉默后，他带着无奈的语气追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计划，”程思华回答，“现在的积蓄也足够我维持生活。我打算先休息几个月，给自己一些时间来沉淀。”
“一旦你离开职场，想要再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即便能回来，也得脱一层皮。”周泽楷眉头紧锁。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你可以选择离开我，但你不能替我选择我的人生。”程思华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决绝。
看着程思华那变得陌生的面无表情的脸，周泽楷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轻轻地将手覆盖在程思华的手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管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我只是担心你将来会后悔……”
“那就请尊重我的选择。”程思华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冷冷地传到周泽楷的耳边。
过了好一会儿，周泽楷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