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周刊》文学读本丨2024年9月28期
秋雨以雪的方式原谅大地(组诗)
广炎
夜归人
长夜将尽,天空露出了
铁青色的面孔,星辰西斜
如几滴凝固的雨水,洒向远处的群山
老树已落满一头白霜,在风里
喃喃地说着家乡话
我背着行李,以及沉重的身躯
在月色中寻找回家的小径
天越来越亮,晨光在山脚下
勾勒出村庄的轮廓,山峦、小溪、稻田
在雾岗中渐次苏醒,扑棱一声
一只乌鸫从草蓬里惊起,落在电线杆上
鸡鸣、狗吠、婴啼……熟悉的声音
愈发清晰。我掖了掖衣领,埋头赶路
在村口的苦楝树下,我隐约看到
一尊被朝露打湿的雕像——
那是母亲在等我回家
原谅
一柄银质的刀子悬在天空
在接近山顶的位置,刮出一片
又轻又薄的紫云。堂屋前的柿子
还没落尽,几只灰喜鹊蹲在断墙上
对枝头的幸存者心怀不轨……
这些黑暗中的事物,都被北风原谅
祖父独自坐在门槛上,倚着一挂
被岁月洗得发白的春联
时不时从肺部掏出,一串混浊的咳声
地上的木拐,原谅了他的苍老
右边腰袋上的白色药片,原谅了
他潜滋暗长的顽疾。他一遍又一遍地
梳理着身旁老狗凌乱的毛发
目光如夜色苍茫,他以这种目光
原谅了久未归家的儿女
再晚些,大雪即将来临
枯草,荒冢,远山,以及
远山下的小径,都将被大雪覆盖
这肯定是一场来自深秋的雨
以雪的方式,原谅了大地
老屋厅
四面土墙,两根石柱,以及
一堆碎瓦,共同演绎
一个家族的兴衰与传奇
时间在墙壁上涂抹着沧桑
屋檐上的蜘蛛把青丝织成白发
燕窝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祖母用一张四方桌,一尊残缺的观音像
搭起沟通神明的桥梁
曾经,这里是家族搏动的心脏
每逢婚嫁丧娶,红白喜事
全家老少齐聚于此,于同一屋檐下
繁衍不同的欢笑与泪水
平凡的日子,就在门前那棵老槐上
悄悄开出白色的小花
如今,这颗心脏停止了跳动
车前草与婆婆纳,在残垣碎瓦里
延续着另一种繁华,一些鸟儿
偶尔会飞回来,有时站在断墙上
东张西望,有时衔几根枯枝
然后飞回异乡,筑巢取暖
父亲的摩托
它已经足够老了,铁铸的龙头
长满了褐色的老年斑,俩轱辘患上了
严重的风湿病,跑起来嘎吱响作
即便如此,它依然拄着拐杖
挺着腰,静候着同样衰老的父亲
把一个家的重量,安放到它的背上
只要猛踩几下打火棍,它就浑身颤抖
低声咆哮,像一头受伤的老狼
父亲曾骑着它迎娶新娘,拉客送货
带着多病的儿子四处求医……
老摩托坏了修,修了坏,发动机的轰鸣
时断时续,像极了他修修补补的生活
过年回家时,父亲坚持让我骑这辆老摩托
送他去镇里赶集,他第一次坐在后座
用脸轻轻贴着我的肩膀。山峦、田野、河流
以及天边的云朵,在我眼框里,渐渐被折叠成
一派模糊的背景——
我知道,我将用我整个下半生
把这辆摩托车走过的路,重新再走一遍
荔枝
我永远读不懂一颗荔枝。譬如
我不知道,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风霜
才能煅造出如此坚硬的盔甲
我更惊异于,这粗砺、丑陋的皮囊
孕育出的血肉,竟如此的柔软而甜蜜
面对父辈,我也怀着同样的疑问
“最要紧的,是要有一颗好心……”
父亲将一颗荔枝核吐在手心,虔诚地
端详着。阳光下,它如同一枚
小小的心脏,涌动着无限的生机
如今,我成了一颗流落异乡的荔枝
在蛀虫的啃食与鸟雀的撕咬下,我早己
丢盔弃甲,遍体鳞伤。所幸的是
我还保持着一颗好心,只要叶缝里
尚存阳光,我就能偷偷酝酿出一个夏天
作者
广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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