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米带着笑声脱去糠皮（组诗）
寿州高峰
稻谷
我们赞美饱满，也不能忽视
夹杂其中的一两粒瘪谷
瘪谷不是悲秋的理由
镰刀再伸向根部一点点
不要留太长的稻茬
除了谷穗，耗费体力也要把稻草挑回来
秋阳中去掉一层水份
再慢一点就接近黄昏天边的大黄星
那是农耕叙事诗中唯一的标点
夜晚托付给稻草，除了月亮和露水
还有床下的蟋蟀
梦里的甜汁没有道理
但也不是说得玩的
当稻米再加一层水份
肚子饿了，把煮饭的临界归功于灶神
香味属于祖母
簸米
有时候，加工厂电力不足
机器转动得缓慢
碾出来的米掺有太多糠皮
淘米前
逼迫小小年纪学会使用簸箕
两手握紧边框，抵在肚子上发力
把大米抛起来
把大米抛起来
抛成一道门帘让风穿过
抛成一道瀑布
落差中发出飞珠溅玉的声响
我一个人在簸米，整个村庄都听见
稻米脱去糠皮的笑声
如细雨润物无声
我把自己也置于其上
我们舞之蹈之
在狂欢中自己给自己抛一次光
镰刀
革命史没读几页
就遇到了一把镰刀
铁匠铺里的铁烧红了
然后抡锤锻打
镰刀的数量增加
锋芒不减
与铁锤形成伟力
绣在红布上向举拳者传递信仰
星火在暗夜燎原，闪烁锋刃
自由的风展开鲜艳的旗帜
和平年代里与石磨砺
返回收割的季节，一镰就是一年
平常挂在墙上，父亲时常取下来
将一支秃头铅笔削得刚好够我秉笔直书
田埂
正赤脚走着
突然看见草丛盘踞的小蛇
令我无法下脚
落日坠入小水库
描摹村庄捧出仁慈大碗
递给我一枚正滑入红糖水剥壳鸡蛋
与送亲的队伍狭路相逢
只得下到田里避让
蒿草中走秀的美人啊
向旷古的田野输送1970年代的纯香
天快要黑了
我的孤单衬托了远村璀璨的烟花
落叶
果实被我摇晃下来
树叶不能，它们总是在我不在意时候
比如一夜秋风忽忽
就落光了
好像当初萌发的誓言
构筑荫庭的密约
不是为了秋天的斑斓
而是为了这枯萎这短暂
在寒冷来时宣告离别
一个又一个短暂
是生灵悠长的一生
我们的一生只是一片落叶一个瞬间
只有青山绿水是永恒的
梿枷
小时候接受的教育
主要靠打
父亲坚信棍棒
母亲则把棍棒捆在一起
做成梿枷，手高高举起
传递到屁股上的效果
我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为了吃馍
趁夏天太阳最毒辣的几个晌午
一齐给天下的麦子脱粒
要不然乌云就来了
趁那么几年
用打让孩子长长记性
要不然他们就长大了
打是爱，因为巴掌多肉
像菩萨的手指
作者简介：
寿州高峰，原名高峰，当代诗人，1965年6月生，安徽省肥西县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诗歌专委会成员，淮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中国作家》《诗刊》《青年文学》等发表大量作品，著有诗集《水泊寿州》，现居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