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桢:老杨头餐馆|短篇小说
文摘
文化
2024-09-18 17:31
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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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每一阶段,都充盈着饱满外溢的活力,也都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生命脆弱……从小到大,忘却的人和事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可唯独对故乡东山村西头那个名叫“杨老头餐馆”的地方,老吴记忆犹新,尤其是那道地道的带有地域风情的“焖牛肉”,一想起来,就会满口流口水,自始至终,不曾忘却。说起这道“焖牛肉”,对老吴来说,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道菜,更是对一个时期的记忆。其实,作为深处大山里头的小村落,怎么会有这么一家特别招人喜爱的餐馆,老吴自己也没研究出个子午卯酉,反正自打记事时起,那个餐馆就在那里,没有变化,半个世纪过去,唯一变化的是曾经的杨叔变成了老杨头。据老吴揣摩,餐馆最大可能就像东山村里一个个普通的营生那样,毕竟,前往集镇、西山村、南山村甚至山那边更远的地方,都要从东山村经过,这里既是连接山村与外界的唯一向西通道,也还是向更深处山里面运输物资的交汇点,在这里修正一下,整理一下行囊,继续往各自的目标进发,就有了力气。走长路的,投亲拜友的,特殊时期承担重要任务的,凡此种种,东山村的地理位置在无形中被确立下来,在这里打打尖、歇歇脚也就在情理之中,时间一长,就有了这么一家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餐馆。提起老杨头,这爷孙俩还真有不少唠头,不要说小时读书,每每从村西头经过,那是必定要经过老杨头餐馆的,有时候放学回家,只要老杨头在,一声“老杨叔”,会换来一句呵斥,倘若大声叫“杨爷”,却能换来一根鸡爪子,或者几片焖牛肉,那滋味,让老吴永远也忘不了。爷孙俩在相互掰扯之间建立起来的友谊,曾随着老吴外出学习工作曾中断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老吴退休后再次回村,那种情谊依然还在,只不过,此时的杨爷,已经变了称呼,被老吴称作“杨老”了。据父亲讲,老杨头是解放后村里面第一名入党的党员,土改的时候,老杨头家是赤贫,家无片瓦,一家子住在用松树枝搭起来的简陋披厦内,看上去有点土著居民的味道,老杨头的父亲是个瞎子,母亲是个瘸子,唯独生了个小子健健康康的,让老俩口在村子里就有了口碑:善事积德。平常,老杨头的父母在乡间里给人算命,看风水,说来可能不信,每当有人上门要求看风水,觅地穴,打地基一类的事情,先要请老杨头的母亲出山,每到一处,瘸腿母亲先是将四周地势、环境、风土人情进行一番“询查”,之后回家,将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讲给瞎眼老伴,老头子便会在获得信息中进行踅摸,然后掐指一算,确定具体位置,在来人将信将疑之际,瞎子就会如同仙气加身,一番做作,然后拿出一个自治的小布兜,就地取材,装上一些土坷垃荒草等杂物,包好交给对方,埋进指定位置上,然后了事。据说,老杨头的父母是依靠这一类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风水”得来的微薄收入,勉强糊口,维持生计。毕竟,在那个时期,能让他们看风水的庄户人家少之又少,大多时候,老杨头一家还是靠村民接济,才勉强活了下来。说来也巧,有一次老俩口从外出看风水的时候,竟然领回来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刚领回来的小女孩浑身长满疥疮,气味难闻,瘸腿老娘就用桑树叶、榆树叶和青涩松树果等山上可能寻到的一些草类混放在一起,用家里唯一的一只破了圆口的铁锅熬制成水,给小女孩泡澡,半年过去后,小女孩的全身疥疮全都被医治好了,可全家的口味全部被这种特殊的草药滋味占据,原因来自于那口破铁锅。毕竟那是自家用来煮饭、炒菜用的,一来二去,狭小的披厦内外,每天都能闻到一种类似中草药的味道,老吴想,这也可能是那道名菜“焖牛肉”最初的腌制由来,也不无可能。渐渐长成壮小伙的老杨头,一开始,对父母看风水的做派不太理解,父母亲的那一套所谓的风水玄学,在老杨头看来就是封建迷信,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还与工作队一道做过老两口的思想工作,被爹娘骂得张口结舌,也就不了了之。。因为是赤贫家庭出身,加上跟父母说不到一块去。自打工作队驻村之后,老杨头便成为组织发展的第一个对象,村里办夜校之后,他积极主动报名参加学习,在夜校里学到的新名词,一开始回家后他会说给父母亲听,见到父母一脸不屑的样子,就逮住身材瘦小小丫头说给她听,可小丫头偏偏不领情,到后来,见到家里人对他的话都当成耳边风,回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基本上都是跟着驻村工作队的小胡主任后面办事,成了召集村里做事派活的吹哨人。小胡主任是镇上派来的工作队成员之一,还有一个领队的张队长,是个女的,年纪稍大一些,三个人平常的时间就是走村访户,动员村民参加各类活动,划分成分,没收地主浮财和土地,组建大集体式的劳动组织,集体讨论农业生产等活动。由于东山村原本就与外面的世界接触不大,工作队口中所谓的封建残余势力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全部“肃清”,工作队张组长下村的时间就变得越来越少,只剩下小胡主任隔三差五来宣布一下工作内容,其他的基本上都是老杨头在发挥作用。没过多久,东山村与相邻的三个村一道成立大队部,各个村都推选出一名大队干部,老杨头理所当然成为了其中一员,起先是大队部副主任,大队的书记和主任分别由张组长和小胡兼任,因为没有入党,所以,老杨头便多次与小胡和张组长面前表示有入党的意愿。见到老杨头的确要求进步,加上主动积极配合工作组开展工作有目共睹。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组织上认可了老杨头,到了第二年春播的时候,老杨头成了东山村第一名解放后入党的党员,到了这年年底,因工作关系,工作组完成了东山等周边几个村的土改工作,撤回区里,改由生产大队党支部全权负责村里事务,老杨头便成为第一任大队书记,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直到联产承包春风吹进小山村,东山村才换了当家人。按理说作为东山村的领头羊,老杨头没时间经营这个小餐馆,可万事又有个不确定,这个不确定来自于可被爹娘领回来的那个小丫头,自从被医治好身上的毛病之后,家里就逐渐发生了变化。在老杨头眼里,这个被父母称之为“童养媳”的看不起眼的小丫头特别会来事,先是帮助两位老人做了一个一个可以推动的小木轮车,让瞎眼父亲推,瘸腿母亲坐在上面指挥,久而久之,老俩口配合十分默契,平日里,即便是偶尔外出看风水,也不需要有人陪伴。解放出来的小丫头没闲着,不仅自己学习饲养一些鸡鸭禽类,还将父母看风水时别人送的一些袍子、獐子、刺猬、猪牛羊肉等物进行风干,然后用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配方进行熬制,还加上一些从山里采来的药草,一时间,这类食物成为村里面人都希望品尝的佳肴美食,一传十十传百,老杨头家的卤味便成为了一道名菜。尤其是刚卤出来的“焖牛肉”更是妙不可言,即便是老杨头也对这个小丫头刮目相看。随着老杨头家卤味的名头越来越响,老杨头的家庭状况也在发生变化,先是稻草堆一般的小草房变成了三间带院子的土胚房,没过几年,又变成了泥墙瓦屋,随着房子的扩大,已经成为老杨头媳妇(原先捡来的时候就对外界说是给儿子领养的童养媳)的小丫头又将院子规划了一下,盖上一处顶盖,置办两张桌子和八条长凳,有客人来的时候,再炒上几个家常菜,配上自制的香葱腌黄瓜等小菜,色香味俱全,一桌像样的酒席就置办成功。再后来,小丫头还从区里所在的集镇上批发一些油盐酱醋和生活必需品,一个典型的农家小商店便应运而生。忙于大队部工作的老杨头经常感觉到,自己这个小媳妇娶对了,毕竟,自打结婚之后,小丫头给老杨头先后生了三男二女,让这个单传的杨家香火不断,最后还是老杨头的父亲做了总结,那是自己选定的用松树枝搭起来的简陋披厦风水好,可这话,老杨头怎么也不相信。作为大队部的一把手,老杨头每天都是在风风火火里为村民办事,尽管如此,即便是自己家的生活有了一定的改善,可村民的日子还是不见大起色,除了粗茶淡饭,也没见庄户人家收入有多提高,有的人家甚至因为生病、婚丧嫁娶或者遭遇特殊情况,生活依然是捉襟见肘,说不出的拮据。几十年里,老杨头带着村民开山挖渠、改善种植环境,征收农业税,带领突击队开挖驷马山、岱山湖、长江防护堤等工程,管理村里各项事务,有空的时候和村民一道下地干活,可一年下来,计算工分的时候,基本上还是入不敷出,要不是小丫头的贴补贴补,随着人口增多,老杨头真的担心不知哪一天,生活又会回到以前那样,可自己也不会父母看风水那一套,为此,多数时候,杨老头的眉头总是紧锁着。到了七十年代后期,粮贱伤农、统筹负担、看天种地等一个个包袱压得村民喘不过气来,意见越来越大,老杨头与村民之间的关系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人们背地下经常议论,这个餐馆就是老杨头聚财的手段,对此,老杨头有苦说不出,小丫头操办的这些事,老杨头从来不过问,唯一的喜好就是每天喜欢吃老伴切一小盘牛肉牛杂碎等下酒,还不忘与放学经过自家门口的老吴说一些俏皮话。这期间,老杨头的醉酒状态也变得越来越多,醉话连篇,为区上要求征收的农业税、教育附加税等三提留五统筹也是绞尽脑计,尤其是随着越来越多村民外出,地里抛荒现象日趋严重,老杨头醉酒的频率也就越来越高,直到有一天,原先的小丫头,如今的老婆子撂下一句话,让老杨头才有所醒悟。“当家的,这个干部咱别当了,好好地身子骨,你看现在都不如爹娘了,再这样下去,可咋办呀”“当家的,你得罪了多少人啊,那些人可有不少都是接济过咱们的人,可现在,人家都在背后议论你呢,说是无论哪级干部都喜欢到你家吃吃喝喝,然后在大队部报销,让我的脸往哪搁呀,你说说,一年下来,我贴了多少牛羊肉,哪次见你报销过,不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倒贴的吗,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咋不让大队会计把账目公开一下?”“当家的,爹妈年纪都大了,孩子们也都长高了,你也要为他们想一想,你的风言风语,会让老人和孩子们外出丢脸呢”“当家的,咱也到集上去摆个摊,就凭咱这手艺,给孩子们争份家业还是可以的,你看咱家左邻右舍,有不少都外出打工,就你死倔死倔的,守着这个破干部,有啥盼头,不要像爹娘,等我们都老了,那就彻底没指望了”老伴说的话是实情,老杨头也想不通,这么多年了,自己和村民们都在没日没夜地劳作,可地里的收成越来越贬值,粮食不值钱,可商品尤其是种子、化肥、生产物资蹭蹭地往上涨,一个劳动力一年到头的工分有时候还抵不上养一头猪的。再加上东山村本来就是人多地少,粮食十分精贵,统销粮一交,所剩无几,六十年代初那个饥饿的年代都挺过来了,到了现在,反而不如那个时候,这叫人咋能不去多想呢?带着这些疑问,老杨头也找过曾经在东山村蹲过点的工作队张组长和小胡,如今这两人都在县里工作,想见一面还不太容易,张组长据说还曾经被批斗过,究竟什么原因,老杨头也说不清楚,小道消息称张组长在运动的过程中,说了几句公道良心话,却被县革委会揪住不放,划入另册。小胡倒是好,因为能说会道,颇得县革委会的青睐,升职到县城一个比较吃香的部门当头头,紧接着县里掀起新一轮的斗私批修,张组长因为在彻底反对小私产上立场不坚定,(据说在东山村的时候,还经常吃过老杨头餐馆的“焖牛肉”,这也是道听途说的),发表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讲话,受牵连。加上一直跟在张组长后面当副手的小胡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做了指正,还将张组长平常里说过的一些所谓的“过头话”翻了出来,一下子将张组长打进冷宫,小胡自己则被造反派捧为上宾,紧接着连胜三级,小胡竟然成为县革委会副主任,专门起草了对张组长的批判,这下子,两个人的恩怨就算彻底结下来了。多年以后,当张组长的案子被重新审理,推翻以前结论后被安排进新的县委领导班子之后,作为解放时期的干部,自然心海宽广,唯独对小胡倒打一耙的举动非常感冒,自己虽然没有深究,但组织上还是按照对五种人的处理,让小胡卷铺盖走人,这也就是老杨头后来几次三番找张组长以及小胡没找到的原因。带着老杨头出道的两个人,基本上都联系不上,老杨头心里就像是缺了主心骨一般,每次到区里或者是上县城回来,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这期间,大队工作的风向转化得快,让老杨头焦头烂额。临近县有的农村开展的联产承包责任制之风也吹到东山村,村民们前来询问的也多了起来,怎奈,习惯了按照上级指示精神开展工作的老杨头十分固执,没有红头文件,他自己也没有这个胆量。有空隙的时候,老杨头就一个人喝闷酒,间或和年逾花甲的父母摆摆龙门阵,听听瞎子老爹说一些往常听不懂的风水故事,每当看到父母慈善的目光,老杨头就觉得自己活得没有自己爹娘洒脱。家里生活随着老杨头的工作特点起起伏伏,老杨头爹娘的生意便从面上转为地下,毕竟有一段时间割资本主义尾巴,反对封建迷信,扫除一切牛鬼蛇神,爹娘怕连累到老杨头,偃旗息鼓了很长时间。由于解放后家里成分定为赤贫,所以也就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家里的小餐馆也只是隔三差五招待一些熟客,用物与物交换的方式存在着。为了顾及老杨头的面子,或者不让一些好事者抓住把柄,老杨头的爹娘也从不在他面前倒苦水,说三道四,其实,老杨头心里明白,爹娘对自己是很在意的,只不过从来都不说出口,他们也知道老杨头带着全大队开展工作的时候,非常难。一有时间,爹娘就帮助老杨头的媳妇照顾那个大家庭,瘸腿母亲力所能及帮助清理从山里面挖来的各种草药,洗净晒干,瞎子父亲闲着的时候便和孙子们说自己的风水,五个孩子中,尤其是对最小的老三(男孩子中最小的那个)特别看重,老三跟老吴是同学,因而,他们家里的事情,老吴或多或少有点了解。每天放学,老吴因为心里记挂着那几片焖牛肉或者鸡爪子的滋味,照例要跟在老三身后,顺便拐到老杨头的住房边上,和老杨头搭讪几句。回家的路上,老吴背着书包闷闷不乐。再后来,见到老杨头醉酒的时候偏多,老吴拐向老杨头家去的路也就渐渐少了,没过多久,老吴因为求学工作,离开了东山村,也没来得及向老杨头告个别。“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杨书记下涵洞拔水草,被卷进去啦”这是老杨头离开书记岗位的第一个年头,东山村爆发了五十年一遇的洪水,为了保证上游库区的安全,决定对库区实施泄洪。而作为接替杨老头书记的是镇上下派的干部,据说是当年下派工作组小胡的儿子。为此,离了职的小胡,如今的老胡还曾亲自上门来看望多年不见的老杨头,和老杨头喝的是一醉方休,事后,这个自愿离开县城的年轻人,被区里指派到东山村担任第一书记,至于信息来源是否确切,只有老杨头自己心里清楚。出事的当口,站在堤坝上的小胡书记早已是手足无措,脸是蜡白蜡白的,外围堤坝闸口上下围满了村民,大家眼前是一个不争事实,下水疏通涵闸的老杨头不幸被圈进涵洞之中,人们目光都聚焦在涵洞处,希望老杨头能重新从水底冒出来。时间在一份一秒钟过去,此时,在下游出水口,只有一个人在等待,那是老杨头的老伴小丫头,只有她确信,老杨头不会出事,他怎么会出事呢,要知道,住在库区旁边的老杨头可是一把游泳的好手,谙熟水性,没成家的时候,每到夏天,老杨头就会带着小丫头一道前往库区游水,还教会小丫头狗刨和仰泳等知识,在小丫头看来,老杨头无所不能。果不其然,就在小丫头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丝黑发出现在出水口,紧接着,轰咚一声,一个黑团被激流冲出去老远,此时,原本娇小的小丫头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跟着黑团跳入水中,只见她迅速抱起黑团的头,仰面扬手,迅速将落水者连拉带拽拖到埂边,众人这才发现端倪,旋即跑下河堤,将老杨头抬起,协助小丫头按压胸腔,经过抢救,最终将老杨头从奈何桥上拉了回来。此时,谁也没有留意到,小丫头早已是精疲力竭,瘫倒在泥水里,泪水纵横……洪水过后,人们很快就淡忘了老杨头被卷入涵管差点送命的事情,生活又进入了平淡期,只是在老杨头的眼里,小丫头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村书记岗位上退下来之后,只要有时间,老杨头就会陪着小丫头做这做那,两个人的感情似乎刚刚开始发芽,这是三儿告诉老吴的,三儿说,自打父亲被救上来之后,父亲对母亲的爱护可以用体贴入微来表示,不论什么事情,只要母亲张口,老杨头没有不同意的。“你多陪陪爹娘,哪天老人家不在了,你就会觉得惋惜”“你也多多向爹娘学习学习,你没一点本事,再出现饥荒,你拿什么养家糊口”“你没事跟三儿后面走走,三儿现在把爷爷奶奶的本领学的差不多了,那可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三儿说,风水不是迷信,是一门科学,我也不懂,就是觉得三儿的话有道理”“你呀,没事不要总去操一些闲心,村里面能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比你在位时候强,你会电脑吗?你会设计吗?你除了倒贴焖牛肉,还会什么,啥也不是”小丫头的话时时飘进老杨头的耳朵里,却没有让他心烦,他喜欢听小丫头唠叨。对于三儿跟爷爷奶奶学习看风水,一开始是竭力反对的,后来,当三儿考入佛学院,专门研究风物人志风水佛理之后,老杨头也就听之任之了,毕竟家里的五个孩子,自己没有操过多少心,孩子们都是小丫头和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自己说白了,就像是一个往来住旅店的,早出晚归忙于大队部的事情,不仅没得到好处,还让家里人经常为之担心,这就是退下来之后老杨头之所以不出家门的原因。在家里带待上一段时间后,老杨头焖牛肉的手艺渐渐上了手,即便是小丫头游说几次想上集镇上开餐馆的提议,老杨头却不想这样,自己在外抛头露脸了半辈子,回到东山村侍候爹娘,间或挣点碎银子,已经是心满意足。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不需要自己再费心费力为他们争取点什么,只要能陪在小丫头和爹娘左右,就是老杨头最大的满足。“集镇上人心繁杂,做生意讲究风水,你看,集上有哪一家餐馆有个善始善终的,最多的开个三五年,风水轮流转,就会有新的餐馆冒出来,我才不去赶那蹚浑水呢,没有人脉,谁会到你那里大吃大喝,要是再赊点白条,咱可补不上这个窟窿”。“是的吆,总算说到点子上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风水呀,不是谁都能赢得了的,没有一定的道行,还真不行,算了吧,我们就守着这个小餐馆,守着爹娘过日子吧”小丫头把老杨头想说的话都说了,老杨头就不做声,心里唯独对这个从事风水事业的三儿,还是有点不放心,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这个职业还能走多远?老杨头始终还是不信。“你好,请问这是老杨书记家吗,不好意思,我们胡总要建一所宅院,想让三师傅去看看”“三师傅在家吗?这是请帖,请三师傅有时间光临寒舍”“杨老太爷,我们沈总有请,车子给您预备好了,老太爷您慢点”每天,位于东山村村西头的老杨头餐馆门前的人,都有各色人前来打扰,有前来下请帖的,约期上门的、订购卤味的、甚至谈生意的、问路的,五花八门,唯独没有一个人是来找老杨头办事的,这让不愿出门的老杨头大惑不解,自己好歹给村民办事几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嘛,这年头,人都咋的了,风水就这么重要吗?要说吃焖牛肉,老杨头二话没说,说风水,老杨头就成了哑巴一个。有一次,三儿兴致勃勃地跟爷爷奶奶唠嗑,说是自己为某某大夏看风水,采取避其锋芒的方式,成功将一个大企业扭转乾坤的举措,被业内当成经典教材。网上更是一番操作,把三儿说的是神乎其神,其实,当时三儿站在要建的大厦前,见到大厦的对面建筑物突兀出现的一个尖角有点不舒服,按风水学来讲,这个尖正对着别人的要害部位,有点不雅,便提议在大厦的一侧建一堵斜角45度的挡风墙,回避这个尖角,却没料到此举却让这个企业起死回生,这也是三儿当初没想到的,更让听了这话的老杨头一头雾水。在这之后,老杨头的角色转变成为家里的通讯员和办事员,无论是爹娘、小丫头还是三儿,只要他们有事,自己在家就必定会百分之百的配合,给上门者沏茶倒水,清洗加工原料,给爹娘捶腿揉肩,端屎端尿,在小丫头的指挥下,老杨头乐此不彼地忙碌着,自然而然也不觉得退下来有多么不习惯,在以往,老杨头在大队,也都是喜欢听大家的意见,最后再集思广益,定下来工作目标,可以说,有老杨头最后一言,大情小事基本上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新上任的小胡书记则不然,干事果断,雷厉风行,跟他老子,那个村民也叫小胡的不同,喜欢当面锣对面鼓,把社区的事情做得井井有条。只是在考虑事情的完整度上有所欠缺,加上年轻人通常都有的一点急功近利的通病,因而常常有欲速不达情况出现。就拿那次泄洪来说,原本常年干旱情况较多,开闸防水不受地理环境影响,加上位于东山村下游的闸口常年失修、老旧,封堵闸口又没有来得及及时清理,在突然放水的情况下,自然会造成涵洞堵塞,小胡书记没有全面了解沿途环境,对涵闸状况只是简单做了推论,便决定放水,不料,沿途堆积在河床内的杂物不断淤积,最终给下游拦水坝造成险情。要不是老杨头在关键情况下决定自己下水清淤,一旦决堤,洪水就会淹没下游几百家住户,对牲畜和居民的生命造成威胁,后果更是不堪想象。退一万步讲,即便是牺牲了老杨头,小胡书记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可事情过后,小胡书记只是让村委会主任代表组织前来看望过一次老杨头,自己没有亲自前往慰问,更不要说听进去老杨头关于洪水过后修复涵闸的忠告,以至于洪水过后,库区水位下降过快,后又遭遇大旱,短平快的水旱交替模式,打了小胡一个措手不及。此举,在老杨头家人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阴影。豁达的老杨头并没有觉得什么,还经常开导家人,小胡书记忙于农业产业调整,没时间,不要怪他云云。这一年夏秋之际,东山村与西山村因为沟渠放水产生摩擦,当时正是正值水稻灌浆的关键期,如不及时供水,水稻即将面临大面积减产,洪水过后突然出现的干旱,让农户运水灌浆形势十分紧迫,两个村的年轻人摩拳擦掌,都准备好了在夜间偷偷放水。为了防止摩擦,这天夜晚,老杨头以请客为名,将村里的汉子们都聚集在自家的场院中,商量对策,有好事者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小胡书记,刚准备睡下的小胡书记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匆匆忙忙赶到到老杨头家中,面对群情激奋的村民们,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坐在人群当中的老杨头看到来人是小胡书记,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一边安排众人落座,一边向前来问询的村民提出三点要求。此时的杨老头表情严肃都告诉大家,一要好酒好菜招待西山村来的人,同时,让一个机灵的有亲系关系的村民前去西山村捎个口信,就说是老杨头请他们喝酒,商量下一步用水事宜。老杨头说出自己第二个想法,要求任何人不要独自前往沟渠放水的地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第三要求立即派人到镇上请求加大防水量,延长放水时间,尽量减少两个村民的对立情绪。任务分派完成,老杨头将目光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小胡书记,征求他的意见。“这不妥吧,每年放水量可是有规定的,放多放少我们说了不算”“你只管盖章就可以了,我去找镇上书记去请求,库区管理站我去协调,你只要坐在这了,让大家吃好喝好不出事就可以了,这顿饭算是我请了”一场秋雨一场凉,老杨头蹲在大锅跟前,熬制着卤菜,一边对小丫头说:“三儿他娘,趁着爹娘头脑还清醒,你多和他们说说话,让他们帮你回忆回忆你的老家到底在哪,到老了你也好有个着落”“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不想了,早就拿爹娘当成自己的亲爹亲娘了,咋的,你还嫌弃我”“那里的话,这不是孩子们都大了,总不能让孩子们不知道外婆外公家在哪呀”“知道了又怎样,想当初把我丢在荒野里,要不是爹娘打那经过,见我可伶,还有一口气,说不定早就让狼吃掉了,现在的日子多好呀,还找那个有什么意思”“问、问、问个屁,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不想好好过日子了”从来没有发过火的小丫头瞪圆了双眼,望着老杨头,一把将手中的脸盆甩的老远,碰碰碰的声音让老杨头吓了一大跳。被甩出去的脸盆咕噜噜地滚到正好回乡的老吴脚下,见状,老吴连忙拾起来,几部跨到老杨头院子大门前,看到老杨头正讪讪地望着小丫头在笑。“没没,没有,哎呀,是大侄子呀,快请进屋来坐,这是什么风把你这个知识分子吹回来的呀”“杨爷,说笑了,你还是老样子,怎么不见老呀,你看大侄子我都退休了”“我这哪叫老呀,我们家老头子那才是高寿呢,今年都98啦,再等两年,就是百岁老人啦”见到老吴夫妇进了院子,原本生气的小丫头换上了一副笑脸,老吴瞅见,比自己只不过大十几岁的小丫头,头发也已经是白得多黑的少。“快,三儿他娘,切几盘卤菜,上一大碗焖牛肉,我要好好跟大侄子喝上一杯”高桢,年过半百,行伍出身,现供职安徽省肥东县民政局,喜欢诵读文字,间或练习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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