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四大国学导师雕塑:梁启超、陈寅恪、王国维、赵元任
一
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帝制时代,文人书写是一种常态,也是中国书法得以发展的根基所在。无人文,不书法,这是中国书法史的基本状态,且一直延续到近代。直到科技的高度发展,社会分工的日益精细,特别是电脑技术的广泛应用,传统文人书写状态才发生了些许改变; 书法与文人之间的关系趋于松弛,书法的精英性也逐渐失去了基础。
清华大学在成立之初,虽然受西学影响,但也自觉地延续了中国古代的人文传统。在清华大学早期建筑物里, 曾经悬挂着“人文日新” 的匾额。“人文”,表明要延续自古以来的人文精神,“日新”,意谓与新时代相结合,倡导新人文精神。
但这里的“新”不是无中生有的创造,而是从继承中发展而来的。清华大学建立之初即主张新时代精神,而人文传统从未间断。著名学者李学勤先生说:“清华的人文传统和学术风格,应该说是中国学术史上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
1925年,在清华学堂更名为清华大学之际,成立了国学研究院,聘请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为导师,人称四大国学导师,影响深远。
此外,办公室主任吴宓,讲师李济以及从国学研究院毕业的许多学生,他们也都是近代中国人文学术的主要引领者和创造者。民国时期清华大学的人文学者还有很多,如国文系朱自清、俞平伯、闻一多,西文系吴宓、叶公超、钱钟书,历史系雷海宗、吴晗,哲学系金岳霖、冯友兰等,共同撑起清华大学的人文传统,培养了很多文史方面的专门人才,如知名作家曹禺、李健吾,著名学者如王力、季羡林、汪曾棋,诗人如穆旦、杜运燮、郑敏、袁可嘉等等,可谓群星璀璨,高山仰止!
叶公超书迹
那真是令无比敬仰的时代,那时的知识分子,不仅胸怀天下,学贯古今,且极具文人风骨,彰显了一个时代的伟大精神。
而正是这些矗立在新旧文化交界、东西文化激烈碰撞之际的知识阶层,显示出既传统(人文)又现代(日新)的独特品格。不得不说,当人格独立,思想洎由,精神必然昂扬,脊梁可以敲出金属般的声音。他们笔下的文章、字迹,也自然充满了文人品格与铿锵铁骨。
他们读书、作文、研学、迎来送往,都离不开书写,而他们的学识、才华、阅历,以及品格、德行、操守等,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书写。
季羡林先生曾用到“学者书法”这一概念:“学者书法有自己的历史,起码清华过去有梁启超,北大过去有沈尹默等。学者书法不仅讲求书法的典雅清正,而且要求书法具有深厚的文化意味,学者书法不仅是艺术,而且是文化,同时也是学者对汉文字的美化和文化化。从学者书法作品中可以看到学者的文化修养和宽宏眼界。”这一定义实际是与当代的所谓“艺术化书写”进行区别。
季羡林书迹
从历史上看,人文学者是继承和弘扬中国书法的中坚力量,他们虽不以书法为业,却肩负着文化使命,把书写与个人修养、文艺创造、思想传承紧紧结合在一起,这其中所显示的意义,显然比单纯发扬书法艺术本身更加深远。
二
季羡林所说的“学者书法”,基本可以理解为学者在学术之余的日常书写。清华学人的书写,就是古代日常书写的一种延伸。
古人特别注重“书无意于佳乃佳”的境界,把自然率真当成书法之美的重要方面。由于书写只是学问、文章之余,清华学人的书写状态往往趋于随兴,尽管也重视书写技巧的表达,但很少能感觉到有任何炫技的成分,而主要是心性笔性的自然流露。
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中国近代传统文化教育的重镇,其中任何一位学者,都具有很强的旧学功底和较扎实的书写基础,可以反映出当时书写群体的基本状态,像梁启超、王国维、闻一多等人,更是在书法上下了很大的功夫。这一群体均以学问、文章为己任,并没有把书法当成一种专门的技能,而是附属在其学问之上的。
王国维书迹
我们所说的古代书家,特别是明清以前,如王羲之、颜真卿、苏轼、赵孟頫等等,在当朝也并不以书家自称,书法对于他们基本也是“余事”。
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书家,大多是文化官员,或者即便没能出仕,亦曾接受过较好的文化教育,特别在诗词方面,大多具有较高的造诣,基本可视为“士”这一阶层,大抵相当于民国以来的知识分子、学者。
所不同者,古代的善书者,处于生活节奏较慢且完全古典的语境中,虽不以书家自居,但毕竟在书写上投入更多,环境、心态、价值观念等也不同,所以他们的书写方式以及所取得的成就,与当下往往不可同日而语,与民国时期也有所不同。
三
在民国时期,大抵处于一个新旧文化、古代与现代的过渡时期。科技的发展,也带来书写工具的革命。也就是圆珠笔、墨水笔逐渐广泛使用,导致纯粹以毛笔当工具进行书写的人越来越很少。只是历史的惯性还在。
从古代书法史上看,书写是文人必须必备的一种基本能力和修养,中国书法便成为渗透在传统文人血液中的一种存在,它甚至成为一种文人身份的表征,既“高深”得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又“平常”到渗入到每个文人的日常生活中,跟吃饭睡觉一样司空见惯。他们的书写,大多是书简、便札、文稿、诗书笔记等,都是因实用而不得不写的,也有少量为了追求书法美进行的创作,但同样不刻意于技巧的表达,仍然以顺其自然的书写为旨趣。
这样的书写状态简单、单纯、纯粹,在书写中本着轻松的心态,对文字很用心,每一幅墨迹都对应着一种表达,这种表达或者是一件事,或者是一种心情,这就是自然化的本色书写,把实用延伸到审美的境界。
延续了几千年的文人化书写,不可能在民国清华学人那里嘎然而止,而是依然延续着。
胡适手札
他们的技巧是在长期书写实践中逐渐养成的,而学问、修养、识见也会潜移默化地渗入到书写之中。在这样看似随意且无序的书写中,在余事中对汉字书写的俯仰流连中,正是书写的真谛所在。
当然,这种较为率性的书写,同样显示较强的书写功力,给人一种平实自然之美:一方面没有刻意风格化的倾向,更没有形成某种书写习气,另一方面却又各成面目,各具特点,举凡便札尺牍,都很可观,未必逊于当代一些专门以书法为职业的专业书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