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居何所,这届书法兰亭奖属实有点玄乎

文化   2024-09-24 00:14   北京  




第八届书法兰亭奖揭晓了!可喜可贺,毕竟书法家封神榜出炉,亦可惊可叹,因为未知神居何所,观其最高奖者,不由发出一声很玄学的叹息。
兰亭艺术奖尤为瞩目,唯一的金奖作者闪着光芒卷着风雷,横空出世,引得大面积围观,且啧啧称奇。在这个流量铺天盖地的时代,想躲都躲不掉,更不用说总有书友发给链接让我解读。本来,对举凡各种展览、获奖早已毫无兴致,但当流量冲击到我时,好奇害死猫的心态,依然影响到我这个俗人!终于忍不住瞟了一眼金奖到底为何方神圣,进而应书友之邀去翻看拜读其若干大作,唉,明明对这些东西心如止水了,但当品读完作品后,竟然还是有几分不淡定了。
没有实现彻底的免疫,我承认我自己的修为不到。当然,我也不必强作毫无感觉,还是听从内心的声音,开始写篇这费力不讨好也可能得罪人的文章了。
之前写过批评国展的文章,确实因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兰亭奖的规格在国展之上,应该不会太差,貌似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这世道要学会聪明,顺应“潮流”,赞美总是好于批评,何必自找麻烦呢?
只是我不可能说违心动听的假话,也不可能鸵鸟心态一直保持沉默。也算不拂热心书友的期望吧,就拉杂几句。说得不一定对,但肯定是我内心最真切的感受。
不迎合,不配合,不讨好,想啥说啥。如果说我写的东西问题很大,一定是学养和知识面太低太窄所致,我当继续学习,请不要道德审判,也极反感脑残式的立场判定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有罪推定。
切入正题吧!读完这次兰亭金奖的若干作品,结论呼之欲出:这代表当代书法最高荣誉的兰亭奖艺术奖,仍然没能跳出炫技与讨巧的怪圈!依然见不到艺术风骨、文化内涵与正大气象!!
——这位兰亭金奖作者,恕我直言:就其草书而论,线质油滑轻佻,结字刻意做作,通篇极尽摇摆卖弄之能事,满眼皆是花拳绣腿,竟看不到一点古意与趣味,仿佛一个娴熟的技工,拼尽全力展示技巧,挖空心思在炫技,让人不由想起黄庭坚所猛烈抨击🫵的“新妇梳妆,百种点缀”,如此花了胡哨味同嚼蜡的草书,其作者却成为兰亭大奖中的唯一金奖,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莫可名状。这种格调的草书,跟比肩古人的陈某良有一拼,也有人说与当下比较热门的书法名家李某阳的路数毫无二致。难不成靠展览取得成功的都要这样写字么??

金奖作者的草书作品

需要说明的是,我并没看到参展作品原作,也不知如何看到(难道保密么)。但不可能有太大区别吧。难不成参展的是行书?
但行书亦是平平无奇,依然只有技巧而乏格趣。我敢说这样的字很多书法 本科生完全可以写出来的。

金奖作者的行书作品

至于隶书,亦是当下展览体之最常见的调调,完全审美疲劳。稍微回望一下清代几位隶树大家,邓石如、伊秉绶、何绍基、郑簠、赵之谦等等,高下立判,殊无可比之处。

金奖作者的隶书作品(局部)

其他书体未见。有此三体,足见其书法修养不过尔尔。除了技法,看不到书法。 而且是千篇一律殊无任何自己独立笔墨语言的技法,那书法的魂在哪里??
我们当然承认,从技法层面看,再怎么说也算是好字。但兰亭奖毕竟是当代书法最高奖,写好字的何止千万,这样作品获最高奖何以服众呢?
作者练字不易,投稿也辛苦,对其娴熟的书法“技巧”深表尊重;但我好奇的是,为什么几十年的功力,写出了这样的字,是自身对书法认知问题,还是被当下书法展的价值取向给带偏了?
如果是前者,当多多研修中国传统美学,需充分认识到书法的大美永远是古意与自然,是天趣与率真,最该摒弃的必然是刻意与做作,尤其警惕的就是有技无格的流俗、媚俗和低俗;但如果是后者,那就要问问评委大人了,这样的作品怎么就打动了你们的呢?艺术评判当然会有偏差,但如果大多评委都给这类作品打高分,要么是水平和眼光问题,要么是审美导向问题,或者不至于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吧?
难道不是么?为什么在成千上万作品中,只有这样的作品最能征服评委的心,稳稳排在第一位?
其实这种最高端书法展赛,从常理上说,分出金银铜的等级已经匪夷所思了,笔者愚钝,百思不解,金奖比银奖究竟高明在什么地方?比如我问你米芾与苏轼的书法,谁为第一,《蜀素帖》与《寒食帖》哪个水平更高呢?这又如何比较呢!尽管历史上二者有排名,但也只是小众认可而已,绝不是终极结论。所以,二位到底谁高谁低,一千多年了,没有答案!再过一千年,仍然不可能有答案!

左:米芾《蜀素帖》,右苏轼《寒食帖》

退一万步说,如果都是同一书体或许可以勉强说出几条来,但也会偏主观且见仁见智。而兰亭评委面对的可能是不同书体之间比较,又是如何跨体评出金银铜奖的呢?某甲的行书与某乙的隶书如何区分谁高谁低?某丙的手札与某丁的榜书如何评判优劣?当然,我并不了解兰亭投稿的规则,是否有约定必须投一种书体。但无论如何,在这样顶尖的书法展中竟然能评出金银铜奖,我只能说评委实在太厉害了!
这里我倒有个建议,既然能评出金银铜等级,那作为普通公众和书法爱好者,能否对评选理由和依据有知情权呢?是否应该正式发个公告,配上原作,详细说明这样评奖的理据是什么,也让大家心服口服。不然,会质疑不断,也影响权威。
再说一下兰亭理论奖,好像也分了金银铜等级。据说金奖文章中,竟然存在显著的硬伤:作者认为章草属于碑学范畴。这个论断是有问题的。众所周知,章草在张芝的时代就有了,王羲之也擅长章草,他很代表性的《豹奴帖》就是典型的章草作品,难道王羲之也碑学书家么?明人宋克以章草《急就章》闻名,他也是碑学书家??

王羲之《豹奴帖》

一般意义上的碑学指的是北魏时期的楷书,就算碑学概念的外延扩大了,即所谓广义的碑学,从风格上说,似乎可以把一些篆隶纳入其中,但也是要审慎的,不然会很混乱。比如同样擅长篆书,赵之谦可能倾向于碑学,但能说李阳冰也属于碑学么?这个概念没那么简单。
何况章草在风格上,完全可以写出流美淳厚的“帖味”,即便近现代有些书家在写章草时融入一些“碑味”,但也决不能以偏盖全、简单轻率地把章草划入碑学吧?
这是学理上的严重问题,如果评委看到了这一点,别说获一等奖了,就算入选都应该打个问号吧?
但偏偏获得了最高奖。我不敢质疑那么多专家评委的水平,或许我该重新学习书法史了,该重新建构自己的书法史观了!不然,真是落伍了!评委那么专业,那么权威,这万众瞩目的大展,有足够的说服力么?
那么,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惊呼与诧异,并提出一个灵魂拷问:当代书法到底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是全面繁荣,还是全面衰落?历史将如何评价当下的书法??
如果稍往前追溯,在没有书法尚没有兰亭奖之前,林散之先生、沙孟海先生、赵朴初先生,他们的作品依然是当代无法逾越的高峰,他们不是兰亭奖推选出来的,他们是在对传统文化深刻认知下,以淡泊名利的品格、豁达独立的本心,长期笔墨实践与文化滋养下达到的高峰,岂是书协兰亭奖所能推出来的??

沙孟海书法

为什么展览越多,展览规格越高,折腾越没完没了,反而作品水平越在下降呢?没人能给出答案……
书法人心中最神圣的最高不可攀的兰亭奖,稍不留神已经八届了!我不知道几年搞一届,也懒得查,但我每天能看到获奖者出现在各种媒体上亮相和招揽顾客,其最大的title就是某届兰亭奖获得者。于是,下面欢呼声此起彼伏。
水平重要么,格调重要么,风骨重要么,除了获奖,其他不重要。获奖最重要,title既正义。乌合之众会关注哪位获奖者的实际水平么,只要获奖,必然是跟着掌声雷动,毕竟获奖的同时也获得了话语权,很多人自然趋之若鹜。
至于我写这样的文章,难免有人问:有能耐你去获个奖呀?这样的论调当然没必要理会和在意的。人们普遍关心的是结果,多少有点成王败寇的逻辑,在这片土地上,如此思维者遍地都是,已司空见惯了。
结果与结论,拙见以为,就是这样了,那展览的程序是否正义呢?
就想提一点。听说参评兰亭奖必须是中书协会员,不然连投稿参评的资格都没有。若果真如此,这一条精准过滤掉所有的民间高手——民间哪有高手,没有高手所以需要过滤,不然,增加评选负担,费钱费力。这好像是一个悖论?绕晕了。
这是顺理成章的,因为这是官方定位是书法领域最高奖,必然设置门槛。如此操作,一则档次、逼格“蹭”地上来了,这自不必多言;二来,促使所有书法人笃信必须经历新人展、国展、兰亭展的三级跳,才能化茧成蝶,涅槃重生,达到颠峰,书协因此轻松实现“集权”,彻彻底底地垄断了话语权;三则大大降低了评选成本,节省了人力物力财力,符合国情。
一举三得,非常哇噻。
当然,如此一来,布衣邓石如被过虑掉了,草民八大山人也没资格了,落魄且孤傲的徐文长大概只能在门外徘徊,更别提空门弘一、学者谢无量、文学家鲁迅以及诗人林散之了。他们大概都没资格参加兰亭奖的评选。

弘一法师书法

所以说,当代兰亭奖是最高奖,必然是超越古人的。论当下的知名度与美誉度,已故书家在其有生之年是决然比不了的!
不管怎样,作为书法家的终极梦想,想获得兰亭奖,一定是保持着官方背书,这样才“纯洁”,才能脱颖而出。所谓的高手在民间,鬼才信!书法里没有扫地僧,书协发放的书法家的执照是唯一合法身份,执照即资格。
尤其在官本位极端浓厚高涨、民间力量极端稀薄低迷的语境下,在权威文化与崇圣崇官文化双重加持下,书法中的兰亭奖具备一切人们渴望的高度,其光芒四射,气势非凡,挟奖而来的是一种春风得意不可一世的荣耀,以及睥睨群雄舍我其谁的傲岸。
也许,什么样的时代,就会产生什么样的文艺作品。娘娘腔、奴才状、忸怩作态、献媚争宠,以及虚妄、浮躁、投机取巧、急功近利,各种涂脂抹粉与歌功颂德……这一切是否成了当下最难以名状的语境,成了书法大展获奖的敲门砖、投名状?是否所有人都要适应这一切,才能功成名就,以至飞黄腾达??否则就会被逆淘汰掉?
也许很多人也看得见。遗憾的是,敢说真话的越来越少了,司马北与张GG之流大行其道,才是这个时代的煮旋律……
尽管正能婊的意淫,理中客的虚妄,都无法到达灵魂深处与矛盾中心,但恰恰是他们的粉饰与迎合,他们的投机与鸡贼,成就了色厉内荏的软骨时代。我以为这是一种很大的恶,在万般无解又精彩纷呈的浮世绘中,他们才是魔幻现实的最大推手,却又是纸醉金迷中最直接的受益者。
也许,区区一个书法奖,不值得大惊小怪,更无需浮想联翩,所谓存在即合理是也。就好比,当年每天排队捅捅嗓子,既平常稀松,也无伤大雅。大家风雨无阻,乐此不疲,不知为了啥,大家都乖乖的,秩序井然的,周而复始的,一律摆出那种僵硬且卑微的姿势。
但一定要明白,在这个世界,很多貌似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信,你细品!


     【作者王海钧】斋号:弋轩、海纳居。书法教育工作者,快意书写践行者,不自由撰稿者。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金融专业,后专攻书法。文学博士(书法学方向),艺术学博士后。爱书写,喜作文,偶尔也推敲平仄。亦喜摄影,常拍天地大美和乡村小景。著有《中国古代书法品评理论》《美的追寻》《历代书法名作赏析》《楷书王国》《历代书论译注集成(汉魏六朝)》《弋轩诗草》《笔墨心意——关于书法的诗与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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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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