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书法批评与大学书法教育——从“河北美院=蓝翔技校”引发的争议说起

文化 2024-08-19 23:42 北京

暑期将过，秋天来了，大学迎来开学季，天也不那么热了。但河北美院有点热。热的原因其实并非是长安居那篇《河北美院=蓝翔技校》所致，而是后来出现了好几篇反对文章，导致了一场小规模论战，火药味一上来，瓜众就开始围观了。

河北美院没招谁惹谁，虽是民办，但也都是严格按照有关部门要求办学的，何错之有呢？如果质疑河北美院的办学理念，就是与有关部门作对，就是恶意攻击国家教育方针。——这正是某反对文章的立论基础。

但如果所有官方都是对的，都是绝对权威不容置疑的，都是老虎屁股摸不得，那谈何进步呢？

其实恰恰相反，越是官方的、权威的，越应该去置疑去批评，这是xian法赋予所有公民的监督职责，神圣不可侵犯，也是每个公民的基本权利，是文明与进步的体现。

社会的文明与进步，就是不断在批判与否定权威中不断展开的，不然，哥白尼与布鲁诺的死就毫无意义了。不然，人类还陶醉在所谓的地心说日心说的伪真理之中，不能自拔。不然，决然不可能有现代文明。

再就是所谓批评者身份决定论，之前我写文章质疑过。这个更可笑。偏要整出一套所谓的学历、专业、背景，书法批评还要进行资格审查么？难不成需要一个批评资格许可证么？

别想当然地以为，高水历就水平高，或者教授一定比讲师厉害，书协主席的字一定比副主席和理事的字好。更不要说非专业不能批评。岂不闻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有时候跳出专业、走出圈子或许能看得更清楚！

我们这个时代从来不缺少专家，但很多专家因为高高在上脱离基层，或者出于某种利益的考量，他们睁眼说瞎话还少么？他们制造的反智雷人言论还少么？很多常识，根本不需要专家！

所以不要质疑批评主体，不要上纲上线说什么抹黑、攻击、对抗、唱衰之类的话。何其可笑？说到底，不要搞抓辫子扣帽子打棍子那一套，我们是现代文明国家，腐朽荒诞的东西早已被扫进了历史垃圾堆了！

就书法批评而言，未必是官方授权的批评专家，也不一定在相关领域取得多少成果，或者被授予过什么奖，这些于批评本身毫无意义！所以，不存在谁有没有资格批评的问题。

简言之，批评者必须接受批评，但不要人身攻击，那样太low了！比如，我未必完全同意长安居的观点，但肯定捍卫他批评的权利。

还有就是所谓批评要遵行批评的理论与逻辑，要符合批评的若干规范云云。这话貌似没毛病，专业的人按照专业的程序做专业的事，这本身是没问题。可以理解为很严肃严格的学术化批评。这个在中西方学术界都很多关于批评的理论与观念，是有学术支撑的。

如果写书法批评的学术论文，比如硕士博士论文之类的，当然应该这样，需要有严格的学理支撑，和缜密的逻辑论证才是。但民间的非正式的随感性质的批评不可以有么？

当然可以，且越多越好！就怕不敢说。真理越辨越明。可以有不同观点，也允许出现错误，没有谁敢说自己说的都对！

对于自媒体的网络批评文章，因为其受众更多的是普通民众和一般爱好者，反而越通俗越接地气越好。这样才有更多人能读懂且愿意读，才会有传播，才能产生交流与碰撞。请不要在一般读者和爱好者那里炫耀你的专业，他们最需要的，也不是罗列理论，而是直面问题本身。

假如为了批评河北美院的书法教育，先整出一套书法批评理论来，那还有人看么？这种掉书袋似的书法批评定位，无非是自诩学问高深而进行卖弄而已。

以上大抵是对《河北美院=蓝翔技校》一文进行批评所采用的主要逻辑。批评的逻辑起点不对，那观点也就不值一驳了。

关于河北美院的书法教育是否等同于蓝翔技校，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当下大学教育职教化，已是有识之士的共识，没什么可争论的。

非独河北美院如此，只不过作为书法人，关切的自然是跟书法有关的学校。而该学院的书法本科教育数量惊人，超过全国所有书法本科生的总和，又特别热衷于国展，且无论教师的选聘标准，学生的价值取向，甚至学校的最高荣誉，最引以为荣的宣传，都紧紧围绕着书协和国展展开的。

如此坚定不移，如此大肆张扬，如此引人注目，倘没有类似《河北美院=蓝翔技校》这样的一篇文章出现，反而就奇怪了！

但我倒是觉得，随便说“河北美院=蓝翔技校”也不好，毕竟，如果蓝翔技校追究起来，也比较麻烦。在我看来，这个评价对河北美院书法专业而言，并非贬义，只是事实的认定而已。

蓝翔技校很差么，人家那里可是实打实地培养技术人才，就业率及收入，远非河北美院的毕业生可比吧！常言道：蓝翔人如果不学好专业技术，那与北大清华还有什么区别？！

看看吧，蓝翔与北、清相提并论了，说一句“河北美院=蓝翔技校”怎么就不行了呢？

既然河北美院是大学，不是职业学院，那大学书法教育，从道理上讲，确实不该过分书协化、国展化。但如果考虑学生的出路，且激励和吸引更多孩子来这上学交费，也为了学校的名气与招牌，自然要向书法领域最有话语权的地方靠拢、投名、唯其马首是瞻。这时也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了。

所以说，在特定时期的某些地方，是不一定能讲通道理的。甚至道理越多可能越反动。老祖宗说得好，识实务者为俊杰。所以会产生很多机会主义者、很多相对主义者，以及很多乡愿、流氓和暴发户。

唯独缺少真理的土壤。缺少对真理、规则的敬畏与追求。这真不全是河北美院的问题。而是特定历史时期的比较普遍的问题。

说到这里，好像为河北美院开脱、洗地。其实真没有。我连自己家的地都懒得拖，哪能管那么远？

末了还是从内心深处希望、渴望和期待——大学应该有大学的样子，大学生应该不同于职教生。

当然，并非是大学生高人一等，而是大学本身的责任与使命，与职业学院是不同的：大学并非以培养螺丝钉为目标，大学不需要向某个行业协会顶礼膜拜，大学除了教授理论与技能之外，更应该以培养具有独立思想与批判精神的现代公民为己任。

也顺便敬告河北美院的书法学子们，要相信自己所在的是正八经儿大学，不是某协会的附属培训班，你们所在的是象牙塔，已经很高了，无需协会认可！如果为了一点虚名浮利，或者弄个会员有利于就业，那就以平常心去参与即可，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别太放在心上！多读书多思考，比什么都重要！

必然有那么一天，河北美院不会以你是否入展为荣，而是以你具有独立精神、独到见解、丰富的知识储备、强烈的现代意识而成为优秀的现代公民、优秀校友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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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海钧】斋号：弋轩、海纳居。书法教育工作者，快意书写践行者，不自由撰稿者。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金融专业，后专攻书法。文学博士（书法学方向），艺术学博士后。爱书写，喜作文，偶尔也推敲平仄。亦喜摄影，常拍天地大美和乡村小景。著有《中国古代书法品评理论》《美的追寻》《历代书法名作赏析》《楷书王国》《历代书论译注集成（汉魏六朝）》《弋轩诗草》《笔墨心意——关于书法的诗与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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