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古全濁聲母字的識別

古全濁聲母在各方言音系中的演變是漢語方言研究的重要問題。“三十六字母”中的全濁聲母包括（含擬音）：並[b]、奉[bv]、定[d]、澄[ȡ]、從[dz]、邪[z]、牀[dʑ]、禪[ʑ]、群[g]、匣[ɣ]。崇[dʒ]、船[dʑ]二母合為牀[dʑ]母，（韻典網上）常[ʑ]、俟[dʐʰ]二母合為禪[ʑ]母。識別古全濁聲母字是一項基本功。為此，本文準備討論古全濁聲母字的今讀（僅指普通話），以便進一步識別古全濁聲母字。

一、古全濁聲母的今讀

關於古全濁聲母的今讀，籠統地説，就是“平送仄不送”。也就是説，在“濁音清化”的歷史進程中，古全濁聲母在普通話中改讀為相同發音部位的塞音、擦音、塞擦音，原平聲字讀為送氣聲母，原仄聲（上、去、入）字讀為不送氣聲母。具體而言，就是：

1並[b]→[pʰ](平)[p](仄)

2奉[bv]→[pfʰ](平)[pf](仄)→[f]

3定[d]→[tʰ](平)[t](仄)

4澄[ȡ]→[ȶʰ](平)[ȶ](仄)→[tʂʰ](平)[tʂ](仄)

5從[dz]→[tsʰ](平)[ts](仄)→(洪音)[tsʰ](平)[ts](仄)/(細音)[tɕʰ](平)[tɕ](仄)

6邪[z]→[s]→(洪音)[s]/(細音)[ɕ]

7崇[dʒ]→[tʃʰ](平)[tʃ](仄)→[tʂʰ](平)[tʂ](仄)

8船[dʑ]→[tɕʰ](平)[tɕ](仄)→[tʂʰ][ʂ](平)[ʂ](仄)

9禪[ʑ]→[tʂʰ][ʂ](平)[ʂ](仄)[tʂ](職韻)

10群[g]→[kʰ](平)[k](仄)→(洪音)[kʰ](平)[k](仄)/(細音)[tɕʰ](平)[tɕ](仄)

11匣[ɣ]→[x]→(洪音)[x]/(細音)[ɕ]

“平送仄不送”是普通話“濁音清化”的現象。同樣是“濁音清化”，在客家話里，不論平仄，一律讀送氣清音；在廣州話里，“平上送，去入不送”。而在湘方言、吳方言裡，依然保留塞音、擦音、塞擦音的清濁對立；其中，清音還有送氣、不送氣的對立，濁音則沒有這層音位對立；有的方言點，濁音略帶送氣；有的方言點，濁音不送氣。

二、古全濁聲母字今讀的一字多音現象

古今漢語一脈相承。普通話的字音源自古代漢語的字音。漢語中有不少多音字，其讀音反映了不同的中古來源，也即它們古時一般也是多音字。

（1）古讀變調不變聲

此類情況，該字不管古讀哪個音，聲母（是古全濁聲母）都不變，衹是聲調發生變化而已。

[1]變調區分詞性

例如，“騎”今有qí（作動詞）、jì（作名詞，雖然近來已經統讀qí，但很多人還習慣這樣讀）兩讀；前者源於古讀“止開三平支群”，後者源於古讀“止開三去寘群”，都屬於群母。顯然，古時“騎”就是多音字，但僅改其聲調；而在今天，由於普通話濁音清化且“平送仄不送”，聲母纔發生了變化。

[2]變調區分詞義

例如，“橫”今有héng（橫線、縱橫）、hèng（蠻橫、橫行）兩讀，都是形容詞；分別源於古讀“梗合二平庚匣”和“梗合二去映匣”，均屬匣母。又如，群母字“強”今有qíang、jìang（犟）兩讀。

變調是古人區別詞性、詞義的常用手段。如果某字今有陽平、去聲兩讀；這兩讀的聲母屬同一組塞音、塞擦音，前者送氣，後者不送氣（或者聲母是同一個擦音）；詞義一般相關，詞性可能分化；那往往是變調，該字是古全濁聲母字。其實，此類情況的兩讀，為判斷該字是古全濁聲母字提供了雙保險。

（2）古讀變調亦變聲

此類情況，該字的古讀聲母中祇有一讀為古全濁聲母。

[1]該字的今讀聲調中有陰平或上聲

例如，“長”今有cháng、zhǎng兩讀；前者是形容詞，對應古讀“宕開三平陽澄”，後者是動詞，對應古讀“宕開三上養知”。顯然，嚴格來說“長”今讀cháng才古讀全濁聲母，但我們還是把“長”籠統稱作古全濁聲母字。

[2]該字的多個今讀聲母不屬於同一組塞音、塞擦音

例如，“降”今有jiàng（降落）、xiáng（降服、投降）兩讀；前者對應古讀“江開二去絳見”，後者對應古讀“江開二平江匣”。顯然，嚴格來說“降”今讀xiáng才古讀全濁聲母。

從今讀可見，j和x（漢語拼音）不屬於同一組塞擦音，不符合“平送仄不送”的條件。屬於同一組塞音、塞擦音的有：b/p、d/t、j/q、g/k、z/c、zh/ch。它們的音位對立只在於是否送氣。

三、一般不是古全濁聲母字的情況

（1）今讀聲母為[ʐ][m][n][l][∅]的字

古全濁聲母在普通話中已經完全清化，5個濁輔音[ʐ][m][n][l][ŋ]都為次濁音，零聲母[∅]也不可能來源於古全濁聲母。因此，普通話聲母為[ʐ][m][n][l][∅]的字（包括方言中聲母為[ŋ]的字），不是古全濁聲母字。例外是禪母字“瑞”（古與“睡”同音）、匣母字“完丸肴”。

（2）今讀聲調為陰平和上聲的字

古全濁聲母字一般今讀陽平和去聲。其原因在於：

[1]【平分陰陽】古全濁聲母平聲字一般今讀陽平。

[2]【濁上歸去】古全濁聲母上聲字一般今讀去聲。

[3]【入派三聲】古全濁聲母入聲字一般今讀陽平。

不合規律的特例會在後文說明。

四、根據今讀識別古全濁聲母字

當要識別古全濁聲母字時，就會發現僅靠“平送仄不送”還是不夠的。

（1）針對普通話的陽平字

[1]基本條例

古全濁聲母平聲字一般今讀陽平（送氣），符合“平送”。在排除古入聲字的前提下，普通話聲母為擦音或送氣的塞音、塞擦音的陽平字，一般是古全濁聲母平聲字。

古全濁聲母入聲字一般今讀陽平（不送氣），符合“仄不送”。因此，如果是古入聲字，普通話聲母為擦音或不送氣的塞音、塞擦音的陽平字，一般是古全濁聲母入聲字。

綜上，今讀聲母不為[ʐ][m][n][l][∅]的陽平字一般是古全濁聲母字。

[2]注意事項

第一，要注意排除古清聲母入聲字今讀陽平的情形，如“答劄德得夾摺劫脅執急級折舌哲蜇節結潔厥決訣吉桔橘彿博泊閣爵著卓啄琢覺則即職柏格責革隔虢仆福幅蝠竹菊足俗燭”等字，不是古全濁聲母字。

注：古代“仆”（前～後繼）和“僕”（～人）不同。

第二，古清聲母平聲字偶有今讀陽平的，如“雌綏肪妨”等，在古全濁聲母字的判斷中要排除。當然，古全濁聲母平聲字也有今讀陰平甚至上聲的，見表2。

（2）針對普通話的去聲字

[1]基本條例

由於“濁上歸去”，因此古全濁聲母上聲字一般今讀去聲，普通話的上聲字一般不是古全濁聲母字。

然而，古去聲字一般今讀去聲。因此，在排除古入聲字的前提下，普通話聲母為擦音或不送氣的塞音、塞擦音的去聲字中，有些是古全清聲母字，有些是古全濁聲母字，需要進一步區分。

[2]注意事項

第一，要注意今讀去聲的古入聲字。古全濁聲母入聲字今讀去聲本身是不合規律的。一些今讀去聲的古全清聲母入聲字，聲母是擦音或不送氣的塞音、塞擦音，如“泄瑟炙壁旭式屑不束塞築績粟蓄薩浙的適釋質室飾豁霎煞攝澀設色血謔覺必畢碧璧跡壁作著霍藿朔速腹覆複宿畜祝蟀噦”等。但有一些古全濁聲母入聲字確實今讀去聲，如“術述鶴縛寂續復秩薄涉或劇惑獲穫碩弼著”等。

注：1“著”古為多音字，義為“顯著”時是知母去聲字，義為“穿著”和“附著”時都讀入聲，但前者屬知母，後者屬澄母。2簡體字“复”對應繁體字“復”和“複”；前者是並母字，義為“復原”時讀入聲；後者義為“重複”時是並母去聲字，義為“重衣”時是幚母入聲字，但前一音義更常用。

第二，要排除古清聲母去聲字。實際上就是要在普通話聲母為擦音或不送氣的塞音、塞擦音的去聲字中，排除古清聲母去聲字，留下古全濁聲母字。

古清聲母去聲字，涉及幫、非、敷、端、知、精、心、莊、生、章、書、見、曉母；其中，除敷母是古次清聲母外，其餘的均是古全清聲母。這是因為除敷母外，古次清聲母今讀送氣的塞音、塞擦音，與“仄不送”的古全濁聲母字識別無關。

下面依據《方言調查字表》，整理出這些今讀去聲（不送氣）的古清聲母字。請對照表1和表3、表4，辨析在普通話聲母為擦音或不送氣的塞音、塞擦音的去聲字中，哪些古讀清聲母，哪些古讀全濁聲母。

表1 今讀去聲（不送氣）的古清聲母字

注：“怖”是滂母字，“貸”是透母字，“穢”是影母字，均屬例外，未列入上表。

（3）補充條例：根據聲符的今讀推測

根據今讀識別古全濁聲母字，可能會忽略今讀陰平、上聲的古全濁聲母字。因形聲字的聲符提示古音，所以今讀為陰平、上聲的古全濁聲母字，有時可根據其聲符推測，如：

“期”（聲符：其）、“帆”（聲符：凡）、“濤”（聲符：壽）、“筒”（聲符：同）、“釜”（聲符：父）、“榜”（聲符：旁）、“挺”“艇”（聲符：廷）、“導”（聲符：道）。

不過，這種辦法可以用來方便記憶例外字，用來直接判斷古全濁聲母字可能會出大問題，因為形聲字聲符的歷史和地域來源非常複雜。一個形聲字，究竟產生於什麼時代、哪一地域，會影響聲符的選擇；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該字與聲符間的讀音也會發生分化。

五、常見的古全濁聲母字

表2、表3、表4、表5將分別羅列常見古全濁聲母平聲字、上聲字、去聲字、入聲字。

表2中的字大多數今讀陽平，今讀不是陽平的字加方括號注出；表3、表4中的字大多數讀去聲，今讀不是去聲的字加方括號注出；表5中的字大多數今讀陽平，今讀不是陽平的字加方括號注出。

此外，今讀聲母為[ʐ][m][n][l][∅]的字加圓括號注出。

表2 常見的古全濁聲母平聲字（共370個）

注：1“跑”和“場”在普通話中都有兩讀，一為陽平，一為上聲；而與古讀對應的均為陽平這一讀音。浙江杭州有虎跑（páo）泉。2“裳”在普通話中常讀輕聲shang（衣～），其實是cháng的弱讀，義同。“裳”的聲符“尚”也是古全濁聲母字。

表3 常見的古全濁聲母上聲字（共150個）

表4 常見的古全濁聲母去聲字（共213個）

注：簡體字“系”對應“系”“係”“繫”這3個繁體字。漢語史上“系”“係”“繫”三字的詞義關係比較複雜。僅就讀音而言，“系”古讀“蟹開四去霽匣”；“係”古讀“蟹開四去霽見”；“繫”古有“蟹開四去霽見”（縛～）和“蟹開四去霽匣”（《周易·～辭》）兩讀。

表5 常見的古全濁聲母入聲字（共131個）

注：1“炸”義為“煎炸”和“炸藥”時都是入聲字，但義為前者時才是古全濁聲母字。2“著”的古代音義前文已述。“着”本為繁體字“著”的俗體寫法。今天使用簡體字，“著”“着”并用，但音義發生了分化；“著”古讀入聲的音義被“着”繼承。因此，在識別古入聲字時，如果給的材料是用簡體字寫成的，則“着”是古入聲字，“著”不是古入聲字。

補充：在識別古入聲字時，古全濁聲母入聲字最容易識別。今讀聲母是塞音、塞擦音且不送氣的陽平字（非鼻音韻尾）一般是入聲字（主要是古全濁聲母入聲字，也包括一些清聲母入聲字，見上文）。今讀聲母是擦音的陽平字中也有不少古入聲字，但也混入了不少古全濁聲母平聲字，因此普適性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