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an Borer【瑞士】| 图
老周 | 文
今天,是你陪着老周的第1718天!
一位湖南的朋友,跟我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大概意思就是——村里的首富,每隔几年都会变,有些首富还教子有方,但——家业,就是传不下去,为什么?
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于是我们只能慨叹——人生无常。所以,佛教传入中国时,人生无常的理念就特别容易被我们接受。你看,我们周期性的动荡,使得没有一个王朝能够长治久安。而且,一到王朝末年,刀兵四起,狼烟遮天,然后瘟疫肆虐,饿殍遍野,人都死了大半,还谈什么财富家业?那会儿的富户、高官,不是上了天,就是填了沟。能够侥幸活下来的,再从头开始。即使在太平年景,也不保险,哪怕贵为高官、富甲一方,没准哪天就得罪了谁,皇帝一纸诏令,片瓦无存,什么都没了。即使这些,你都能躲过去,也扛不住“富不出三代”的“诅咒”,就算没遇上天灾人祸,就说分家,一代代分下去,家产也会越变越薄。如你所知,我们早就没了贵族,甚至隋唐之后,连士族门阀也没了。虽然,这样的“大门槛”消失了,但隐形的“阶层”依然“活在我们心中”。所以,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喜欢财富、地位的世袭。你看,有钱有势家族的子女,多是一半人羡慕嫉妒恨,一半人奉承拍马屁。没有功名和官位的财主、商人,待遇要差一点,但,有功名和官爵的士绅之家,绝对是一个社区的中心,是大家驱奉的榜样。
虽说科举面前人人平等,但,即便考试非常严格,录取也没有舞弊,官二代、富二代还是比贫寒子弟拥有更多的便利,他们可以找更好的老师,有更好的复习资料,有更好的学习条件。据史学家的研究,在明清之际,能考上进士的,多是以“中小地主阶级”的子弟为多,这个“中小地主阶级”,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功名的土豪。有钱有势的阀阅之家,后代子弟多半不够勤奋,甚至变成无所事事或者惹是生非的纨绔。到了这个份上,家业即使不败,也差不远了。我记得看过一则文人笔记上的故事——某富户家造房子,房子盖好后,主人请工匠们坐上席,让自己的后代子孙坐下首,工匠们很诧异,迟迟不敢落座,主人说——就该这样坐啊,你们是造房子的,他们是卖房子的。于是,诸子平分家产的分割制度,导致富人的财富难以聚集。据论证,正是因为这个制度,导致我们产生不了百年的富豪之家(贵族),也罕见百年不衰的商号(品牌),而在欧洲,就连我们不齿的日本,这样的商号、企业却从来都不缺。然而,这样的制度,却是社会惯例,并非官府强制制定的规则。很显然,这样的社会制度,跟变幻无常的政局有关,跟财富没有切实的法律保障也有关。政局变幻无常,已经不用多说了。而,财富的保障问题,在古代一直就是一个相当大的困惑。其实,任何一个朝代的法律,都宣称要保障私有财产,一般性的财产侵夺官司,都能得到官府的受理,民间财物往来的契约,也能得到尊重。但,一旦官府有心剥夺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财产,还是有太多的“见不得光”。即使贵为高官,哪怕皇亲国戚,只要皇帝要抄你的家,你是逃不了的。你看,北京现存的各个王府,之前它们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现在作为旅游景点的恭王府,据说就是和珅的花园。当然,每一朝的社会氛围,大相径庭,多数人都幻想着当高官、做富翁,只是社会上的仇富仇官、均贫富的意识一向是相当强烈的。每到社会秩序“礼崩乐坏”时,吃大户、均贫富的口号,从来都是可以蛊惑人心的。尽管实行均贫富的好汉,最终都把财富和女人都“均”进了自己口袋里,但还有大批的人乐意跟着好汉走(详见《患平,不患平》)。这种状况,使得已经富起来的人,总是躲不开家产被抢的梦魇。既然,没有切实的私有财产的法律保障,而且,社会定期动荡的“规律”又无法打破,那,对于有钱人来说,诸子平分的制度,显然就是一种比较好的选择。至少,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尽早尽快地享受自己挣来的财富。所有自己的骨血,都利益均沾。财富的累积,家族事业的壮大,就往后排吧。这就不像同时期的欧洲和日本——长子继承,逼其他儿子外出闯荡,自己打拼,创出一分家业来。有这样的社会制度,在转型时期,资本主义就比较容易生长起来,不像我们——总是在萌芽。我们感慨人生无常,进而缺乏长远打算,已经成了一种近乎固化的民族积习。而,这种积习,实属无奈,事实上跟严酷的社会现实密切相关。你看,我们在贫苦时,拼命挣钱,努力到近乎自虐的地步,但,一旦发迹,对自己的孩子,则百般骄纵,绝不忍心让他们吃自己吃过的苦,多数也不会考虑孩子今后如何立足社会等问题。即使家业可以继承,也无非在三代以内的视野里加以考虑,三代以后就“听天由命”了。你看,近代中国,这样的有钱人还不少,他们甚至诱惑自己的孩子抽大烟。因为抽了大烟,无非变成烟鬼,家产殷实,足以让他抽一辈子。变成烟鬼,就不会出去狂嫖滥赌、破家败产(这个例子,还有人引用于“不让富二代创业”上),一辈子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下去。至于后来的事,他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没准社会又乱了呢?所以,有一说一,骄纵富二代,可能也是一种策略,一种在严酷的社会现实面前无奈的选择。我们都知道,工商业是一个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我们自春秋时期,就有发达的商业,商人从来不是一个人数稀少的群体。但,那个年代,商人一旦发迹,就会“课子读书”,考取功名,改换门庭,让自家的孩子变成士绅,然后买田,变成土地主。在商人没有正常地位的朝代如此,在商人有了正常地位的朝代,也是如此。这样的社会,工商业能发展起来吗?他们的眼睛是透亮的——什么都不好使,只有官家的权力好使。遗憾的是,手握权力的人,也处于命运无常的状态,无论有多大的权势、泼天的富贵,时局一变,就可能一夜之间什么都消失了。有权的人尚且如此,平头百姓就更没保障了。人都是自私的,我们都希望自己家的子子孙孙兴旺发达,家业越来越大。但,这样的梦,根本实现不了。那,官二代和富二代,也就只好胡吃海塞、花天酒地了。社会财富的积累、生产的扩大……继续做梦吧。我们都有各自预期的生活,这是人类恒久的追求。我们不仅希望自己的生活有预期,也希望自己的子孙一代一代都有预期。所谓“有预期的生活”,就是一个稳定的社会,一个安定的生活状态,我们今天做了什么,明天、后天大体可以预计得到什么结果,不会为经常发生的“不测”、“无常”所打断,更不会遭遇法律之外的无妄之灾。而,这一切,恰恰是我们千百年来,可望不可求的。富户的家业传不下去,对于一个国家的发展、社会的安定,又反过来起到破坏性的作用。人人都没有长远的打算,捞一把就走,以至市场的自发秩序,就难以建立。我们不仅心存侥幸,铤而走险,而且更趋向于借助权力和其他不正当的势力,攫取暴利。反正,都是临时打算,自己发财之后,管它后面洪水滔天。富户的家业传不下去,那,富二代缺乏教育,不立志,做纨绔子弟的问题就不好解决。反正,是为了享受,把父辈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家业败光,也是一种享受。湖南话说——崽卖爷(ya,二声,父亲)田不心疼。实话说,即使儿子不卖爹的田,这个田也没准不是自家的了。一个正常的法治社会,有切实保障私有财产的制度,就是根本解决方案。如果没有,徒叹我们民性如何,官二代、富二代如何不像话,没意义不说,也解决不了问题。有了这些制度和法治,正常的市场经济秩序,才能有希望。当然,实话说,实现这些,把希望放在明君和清官身上,都是镜中月水中花,靠不住。靠得住的,还是我们自己要理智一些,看清方向,一代一代去努力。写在最后:
努力的潜台词,其实是不擅长,我们都想做自己擅长的事,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推荐阅读(点击图片即可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