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柏拉图
文摘
小说
2024-02-22 20:18
江苏
阿宽发了条信息给我,问我有没有空。我说没什么事,在看一部老电影。她说那你来彩票站找我吧。二月底的气温还是有点冷,出来后有些后悔没有多穿点。我把夹克领子竖了起来,等一辆空车。阿宽是我来北京之前就已经认识的一个姑娘,那时我在苏州的电炉厂接电线。厂里不包住,管一顿中饭。我在离厂子不远的一栋河边小院租了间十平米左右的单间,早出晚归,当做一个睡觉的地方足够用了。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买了款手机,能上网,彼时QQ刚兴起,我注册了个账号。我和阿宽便认识了。我说你的名字像个男孩。她说你知道柏拉图吗?我说知道,理想国,但没看过。她说那你知道柏拉图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我说不知道。她说,“柏拉图”就是“平坦宽阔”的意思。我说,所以你叫阿宽。她说没错。彩票站最开始不是彩票站,是个报刊亭。后来实体报刊与纸媒式微,报刊亭也就关了,改成了彩票站。天气冷的缘故,彩票站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眼镜坐在凳子上看手机。阿宽冲我挤挤眼,说待会和你说。我说没事你忙你的。眼睛男放下手机,到柜台写了几串数字交给阿宽。街上起了风,步行的人举起包遮住脸,费力的走着。阿宽问我,茶还是水?我说我不怎么喝茶,水就行。阿宽说那咖啡吧,我这还有两包速溶。我说那也可以。阿宽把冲好的咖啡递给我,望着走出彩票站的眼镜男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爱买彩票吗?我说当然是想中奖。阿宽说不是,是因为他们都活的很痛苦。我喝了口咖啡说,这是柏拉图说的吧。她笑了。我说你让我来什么事。她表情略有变化,说我想让你帮我打个电话。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不是在开玩笑。我说是打给殷子吗。殷子是她前男友,一个多月前和另一个女孩上了床,回来后很坦陈的跟她说我们分手吧。阿宽那天在门口一言不发的听他说完,对他说你进来把你的东西都拿走。殷子对她的反应感到有点诧异,但没有问,灰溜溜的进屋收拾东西。阿宽在殷子正往行李箱里放一双飞人乔丹运动鞋的时候,把刚刚从厨房里拿来的木质菜板砸在了殷子的脑袋上。殷子一声没吭就倒了下去。像一团泥,阿宽后来和我说,我以为他死了,就那么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也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没想到给你打电话。就在我明白过来准备报警的时候,他发出一声弱小的哼,醒了过来。可能他醒来看到我还拎着菜板瞅着他,他很害怕,爬起来拎起箱子就往外跑。这之后就再没联系过我。阿宽说不是,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说着给了我一个号码,是个座机号。她说,你用你手机打,问问她是谁。我按着阿宽给的号,68556621,拨了过去。没有人接。阿宽说,你再打一次。还是没有人接。阿宽说那先等一等。我说这是谁的号。她说这是我以前在宫门口二条租的房子的座机,你去过,就是那个小四合院,西边那间。我说那不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吗,怎么突然想起来打这个电话。她说我待会和你慢慢说,你再给打一个。这一次刚拨通,电话就有人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喂?我说喂。我捂住手机问阿宽,我该问她什么?阿宽指了指自己。我打开免提,冲电话里说,喂?女声问,你找谁?一股凉意从手机里散发出来,电话里的声音和阿宽太像了。我的精神紧绷起来:内什么,我是刘瑶的朋友。想知道为什么吗,今晚十点,来我家,我证明给你们看。对面的电话挂了,我迅速回拨过去,没有人接。阿宽脸色泛白,说咋办,要去赴约吗?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阿宽坐了下来,缓了口气说,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就是她刚才约我们的时间,也是十点,我突然想起之前离开宫门口的时候中介没有退我押金的事,后来我找中介要了好几次,他也一直没给我,再后来索性不再接我电话。那天晚上我就想到了这个事,先给中介打了个电话,结果他的手机已经空号了。我就想到那房子里有个座机,便打了过去。电话被刚才的女生接起来,发生了和刚才差不多的对话,但没有约今晚十点的事。我喝了口咖啡,咖啡变得很凉。我说这个事情太诡异了。阿宽说,其实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那之后,我隔一两天就会做一个相似的梦。梦里一开始我总是在一片月光下出现,站在小区门口,面前是一片荒草地,草很深,有半人高。然后我就往前走,走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一个水塘,每次到了这里,就会有一股未知的力量按住我的头,把我按到水里,我拼命挣扎,但每次都挣不出来。每次都直到我快要窒息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就会醒过来。然后就发现自己尿床了。这个梦过两天就会重复一次,内容大致上没有区别,每次醒来也都会尿床。我后来在白天把自己脑袋闷在盆里试过,根本做不到在梦里那么长时间的呛水。我很怕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我说你这段时间去宫门口看过吗?她说没有,好几次我走到白塔寺都没敢过去,你知道富国里那边那个故事的,我不敢去。我说我知道,我去过那个房子,房子很老,一共七层。我去的那天电梯刚好坏了,按理说不该坏,那是后来装的电梯。他们说的那个事发生在四楼,我爬楼梯上去看了,楼梯的墙壁上刷着一些红色标语。那是个老式的筒子楼,一层十来户,楼道里很暗,灯都没有,透着寒意。我从东头走到西头,除了黑和冷,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除了墙上那些标语,散着股说不出的历史气息。阿宽说打住别说了,后面的不要给我讲,晚上十点我们去吗?我说当然去,你了解我的。阿宽说那是,不然我就不让你来了,知道你肯定感兴趣,但没想到她会约我们。我说没事,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人,所以才有了斯芬克斯的那个谜语。阿宽说你还在写恐怖小说吗?我说已经很久没写了,你知道“鬼影人间”那个主播吧,去年还跟我说让我写下去。阿宽说你还打算写吗。我说不知道,可能我会回老家。阿宽说,离开北京吗。我说嗯。我看看彩票站外面,天色已经变黑。我说去吃点东西吧,我请你喝羊汤,天有点冷,就在阜成门那,吃完就在那坐一会。从羊汤馆出来,已经夜里九点四十了。一阵风飘过来,一点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阿宽惊喜的说,下雪了。小雪花落在阿宽头上,肩上,在夜晚灯光的映照下,她显得好看极了。我说,公主请出发。阿宽斜了我一眼,说现在还没到十点。我说先走走吧,在宫门口附近转转。我们往白塔寺方向走去。夜晚的白塔寺显得幽深难测,一些孩子从东夹道里跑出来,有些兴奋,差点与阿宽撞到一起。我说这条道经常有剧组来取景你知道吗。她说我知道,我前年在这遇见过舒淇和刘烨。我说哦,那是在拍《不再让你孤单》。顺着东夹道的红墙走下去,一直往北,穿出去就是宫门口二条。还差五分钟十点。站在阿宽一年前住过的小院门口,我看了看时间。院子不大,西屋黑着灯。阿宽贴着我的后背,紧跟着我。我敲了敲西屋的门,里面没有回应。我说是不是人家加班了。阿宽说你傻了,我不是在这吗。阿宽的话让我心头颤了一下,回头看她,院子里光线暗淡,看不清她的脸。我说是啊,如果她真是你,那你又是谁?雪好像大了起来,一层一层的落在脸上,迅速化掉,成为一层一层的水,顺着皮肤流入脖颈。我说,要不要打个电话。阿宽说你他妈有病吧。阿宽后来和我说她过了几天又打了一次电话,对面换成了一个大爷,大爷说这是他儿子给他租的房子,没有叫刘瑶的人,那天晚上我们去的时候,他在儿子家,没回来住。再之后,我和阿宽又见了一面,她请我吃了麻辣香锅。说起那个诡异的梦,她说后来再也没有做过,尿床的情况也消失了,她还去医院开了一些改善泌尿系统的药,顺便做了一次B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