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人类精神的基本构造,是人类的思维形式,离开了历史就不会有人类的思维。
历史不等于过去,“过去”只有被诠释、被讲述之后才成为“历史”。
历史并非无中生有,而是有中生有。
历史本质上是一种论辩,是一种不同意,一种对已有论述的质疑、纠正、提升或抗争,是在过去的混沌中重新发现或发明关联、模式、意义与秩序。如果沉浸在已有论述中不加怀疑、不加批判,那就成了旧历史的囚徒,就失去了选择的能力。没有选择能力,就不会有选择不同方式观察自己的能力,也就不可能生产出新的历史知识。
历史是揭示人性的,但不是通过抽象的哲学方式,而是通过让我们经历他人的经历,认识我们共有的人性。在这一精神过程中,想象力是至关重要的。
1917年,胡适来到北大接手中国哲学史课程。以前这门课程都由年长的教授主讲,在胡适之前的陈汉章从伏羲女娲讲起,一个学期也讲不完上古。顾颉刚回忆胡适接手后的讲法:“他不管以前的课业,重编讲义,劈头一章是‘中国哲学结胎的时代’,用《诗经》作时代的说明,丢开唐、虞、夏、商,径从周宣王以后讲起。这一改把我们一般人充满着三皇五帝的脑筋骤然作一个重大的打击,骇得一堂中舌挢而不能下。许多同学都不以为然;只因班中没有激烈分子,还没有闹风潮。”(顾颉刚《古史辨》第一册)胡适把号称五千年的历史删去了一半,为什么呢?因为传统叙述中,关于那些时代的哲学和历史充斥着神话与传说,考察这些由来已久的论述,会发现其构建基础都是经不起科学方法检验的史料。
胡适这样讲,当然把深习旧学的北大同学们吓了一跳,他们让在学生中有威望的傅斯年也去听。胡适自己回忆说:“那时候孟真(傅斯年)在学校中已经是一个力量,那些学生们就请他去听听我的课,看看是不是应该赶走。他听了几天以后,就告诉同学们说:‘这个人书虽然读得不多,但他走的这一条路是对的。你们不能闹。'”傅斯年从这个时候开始受到胡适的影响。
遗忘塑造记忆。20世纪中期以来的一个基本常识,历史是一种记忆,史学被当作一种记忆来讨论。
——《有所不为的反叛者》,罗新
本期共读的书籍,即为北魏历史研究学者罗新教授在2022年的作品,由理想国出版的《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
本书以北魏宫女王钟儿的视角,去察看北魏惊心动魄的权利斗争。
关于这个北魏宫女的史料文字记载极少,只有一篇铭文。罗新正是通过这极少的史料,展开了王钟儿的一生,并串起北魏。
“历史并非无中生有,而是有中生有”。(罗新)
共读时间:
5月16日——5月31日。
共读方式:
微信读书APP或纸质书。
共读入口:
好读书,读好书,读书好。
五月的下半个月,就让我们一起与北魏宫女王钟儿一起度过吧。
附,上一期部分共读群友的阅读感受。
@卢
评《伍子胥》
不是第一次看出奔周游故事了。上一次看的还是孔子,但不是小说,所以地点啊人物啊都实打实的来,就算有一些想象发挥那也不多。而这样的内容在小说里,发挥空间可就大很多了。
冯至笔下的这段路程,感觉走出了仙气,人物好像都出没于云雾之中,带着股缥缈味。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是主人公自身思绪的杂乱所致。
出奔之初,伍子胥就很清楚自身的负担所在,只不过终归是有血有肉的人,理性与感性冲突后总会交战一番。于是见到了彻底摒弃世俗选择“躺平”的楚狂后会慨叹,看到江上渔夫与赠饭的浣纱女后会温柔触动,路过连国君之位都能拒绝的季札后时退而不愿相见。但他最终仍然走向了那个终点,无非是“放不下”三字。有的担子一旦背起那就是一辈子。
有意思的是,这些看似让主人公产生犹豫的片段,大多是出于作者的想象。他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几乎都可以从史书上寻到蛛丝马迹,所以有的时候能看得人会心一笑。而纯粹想象出的相遇就显得特别耐人寻味了,比如渔夫和浣纱女。
诗经中涉及到河流的意象很多,或写徘徊,或诉思怀,或叹求而不得遥遥相望。而这里的伍子胥渡江,有诗意,也带着几许禅意。魂灵欲自渡,却囿于肉身的重量而不得。渡还是不渡,其实都在自己一念之间。老渔夫的歌谣再透彻,也点不破自缚之人。
浣纱女的写法就更有意思了。它像是无数个被埋于历史角落中的相遇,没有重要到能留下痕迹,但却可能成为当事人心目中的刻骨铭心。所以作者的描写也是慢速放大式的,以期加大这瞬息的重量。最绝的是最后遥想千百前的泰伯,又一个出奔东来的人,仿佛以同样的姿势接受着新土地的馈赠与祝福。时空就在这一饭之间发生交错,然后重叠,然后消散。然后他和他都继续上路,他们终将为这片蛮荒东土带来翻天巨变。只留下一个模糊身影在背后回望,偶尔出神间,不知那个褴褛路人如今是否安好。
作者的文字仿佛自带剪辑功能,进度条快慢和镜头缩放都很自如,滤镜特效也能随手勾勒。或许这就是诗人写小说的魅力,描摹情绪,而不是故事。也正因如此,所以小说主题也呈现得丝丝缕缕,每读一次可能都会有不同的体会。
评《山鬼木客》
作者笔下,自然动物都是那么可爱,人类社会总是那么糟糕。
有人说,i到深处自然e。可事实是,i人没法真正进入人类社会的所谓轨道。他们可以勉强自己进入,但终归只是勉强。他只能像个“自然人”一般存在,而不能像个“社会人”。所以在社会人们的夹击下,他只能选择真正的回归。
对于山鬼的执着追寻,不就是对社会面的拒绝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上下求索,不能得见。也终能得见。最后时刻,雾霭散去,他已化为山鬼,得到真正自由。
@山鬼
读完《伍子胥》,初看时不太钟意用这种诗意化的风格写小说,觉得拖沓推进慢,也削弱了戏剧冲突。看了几章后觉得,也还行,别有味道。
《马嘶岭血案》:很适合以黑色喜剧模式来影视化的一部小说。多重矛盾冲突,人物形象鲜明,身份背景和名字也都自带讽刺、隐喻。到最后都没点明原因的那道光也很有意思,就像是介入继而打破表面平衡的那股外力。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导演看中并拍出这个故事来。
最后一篇《山鬼木客》读完。
还是觉得他在看到老婆生孩子时的反应不对。一个天生的“山鬼”,不该有那种世俗男人的情绪反应。这样就让他后来的入林归山,有了种受辱负气的意味。这种情感,跟设定相违。
@罗夏
五一不出门,跟着伍子胥转了一圈江苏,在苏州画上戛然的句号。
伍子胥的这一圈,是他自己的奥德赛,也是冯至写作于1942-1944年那个时代的每一个青年人的奥德赛。这是一段向死而生的路途。除却精巧有韵律感的语言,几乎每一段路遇与所见,都映照着40年代初期的时代现状。即使放到今天,伍子胥的出走之路,所见所感,依然会让现代人感到“心有戚戚”。
《马嘶岭血案》读完,非常适合影视化的一篇小说。阶层矛盾,贫富差距,底层互害,都在这一场血案里被层层凸显。
《老虎大福》,一场令人唏嘘的生存游戏。不管是人类,还是大福,都是在生存。当然,这里面有人类的杀伐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