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之眼(弗兰肯斯坦文本框架下的新意与守旧)

文摘   2024-02-29 22:44   江苏  



《poor things》(可怜的东西)是对两百年前弗兰肯斯坦文本的一次最新的演绎,也是最贴近玛丽雪莱创作初心的一次重现。


1918年,19岁的玛丽雪莱写出了《科学怪人》,这成了后来世界公认的第一本科幻小说。小说被一次次的重复翻译印刷,最终有了如今接受度更高的译名《弗兰肯斯坦》,同时有了一个副标题:或现代版的普罗米修斯。这个副标题清晰的解释了玛丽雪莱对笔下人物所赋予的意义。


弗兰肯斯坦的文本,也被一次又一次的搬上银幕,在众多的演绎中,创作者也在越来越远离玛丽雪莱。从1931年的第一部长片《科学怪人》到2025年将会上映的吉尔莫德托罗的《弗兰肯斯坦》,这一文本经历了各种类型片的演化,数量高达几十部。


《科学怪人》(1931)与《科学怪人的新娘》(1935)是将弗兰肯斯坦文本的恐怖片化,两部影片都集中于呈现弗兰肯斯坦创造出的怪人给社会带来的灾难。《行尸走肉》(1973)是将弗兰肯斯坦文本cult片化,影片极尽血腥、色情,把一个疯狂科学家完整展现,这种cult影像直到影片最后一分钟都还在进行。《新科学怪人》(1974)将这一文本加入了喜剧性,这一版本的弗兰肯斯坦有别于前人的创作,并且让喜剧性很好的融入了文本之中,笑料与包袱也呈现出一种高级的设计感。再到后期,越来越多的弗兰肯斯坦改编出现,甚至有了弗兰肯斯坦与狼人,弗兰肯斯坦与吸血鬼,等等乱战式的延伸。1984年蒂姆伯顿拍了一个同样是对弗兰肯斯坦文本致敬的短片,《小科学怪人》,影片里把实验对象变成了一条狗。


弗兰肯斯坦文本所以能够被一次次的改编,以及影像化,都来源于两百年前玛丽雪莱赋予了这个文本的多义性与先锋性。


在《科学怪人的新娘》开头,导演将玛丽雪莱创作弗兰肯斯坦的缘起做了解答。


而在现实里,玛丽雪莱也确实是与两个男性好友在一次聚会中提到一起讲一个恐怖故事的游戏。在这次聚会中,玛丽雪莱讲述了这个后来成为她的小说《弗兰肯斯坦》的故事蓝本。在当时的两位男性好友中,其中一位就是与玛丽雪莱有着极大争议的浪漫主义诗人帕西雪莱。帕西雪莱与玛丽雪莱的情感故事,在今天看来完全是帕西雪莱对玛丽的玩弄。彼时的玛丽才十五六岁,而有妻室的帕西雪莱爱上了玛丽。年轻的玛丽与帕西雪莱交往后,在十七岁的时候有了身孕,然而这个在腹中早孕的婴儿,并没有活下来。此时,帕西雪莱知晓玛丽怀孕后,便抛弃了玛丽,转而喜欢上了玛丽的妹妹。这一事件,以及婴儿的死,让玛丽雪莱产生了深刻的思考,关于生命,关于人类,关于人性,关于文明。这一切的经历,都成了小说《弗兰肯斯坦》的血液。


玛丽雪莱通过笔下科学家弗兰肯斯坦创造出的怪人之眼,来重新观看这个世界。怪人身体上的怪(由尸块构成),与人类看似正常的皮囊形成鲜明对比。怪人虽然在外形上成为人类定义下的异类,却在内心上更贴近于最本真的人。他善良,他美好,对世界充满爱意,充满好奇,充满求知欲。小说中,他读歌德,读弥尔顿,给穷苦困难的人家送去木材。直到他发现弗兰肯斯坦的实验笔记,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由此产生了恨意,开始一个一个除掉弗兰肯斯坦身边亲近的人。最终,他成了这场悲剧的殉道者。


在整个小说的文本中,不难看出,弗兰肯斯坦创造出的科学怪人,处处都有着玛丽雪莱的影子。这也是众多的电影改编作品中,一直被忽略的存在。直到兰斯莫斯的这一部《poor things》(2023),才将弗兰肯斯坦文本中的女性主义第一次作为主题叙述提了出来。


影片的第一场戏,艾玛斯通的自杀,到后面揭示出她已有身孕,并因此她被科学家古德重新复活。是所有改编的电影作品中第一次将玛丽雪莱那个死去的孩子这一真实事件,融入了弗兰肯斯坦文本。


至此,影片的玛丽雪莱属性,开始逐渐展开。玛丽雪莱在两百年前的女权意识,以及她所认为的“人类天生就要追求自由”,都在2023年兰斯莫斯的这一版本中得以呈现。


在众多的改编电影中,都把弗兰肯斯坦的造人过程作为了影片重要的情节来处理。而在玛丽雪莱的小说中,如何造人是没有详细描述的。只是电影作为一种视觉影像艺术,观众需要看到视觉奇观,所以这一部分在一次次的影像化改编中被不断放大。于是,科学怪人这一银幕形象从1931年的第一部电影改编开始,这个脸上被缝缝补补的有着工业时代印迹的“人”的形象,被延续下来。


兰斯莫斯的改编,打破了这一存在多年的影像创作套路。没有再将造人过程作为影像的重点,而把怪人形象转移到了贝拉的创造者古德身上。这一改动,也就让弗兰肯斯坦作为疯狂科学家的人设,有了新的定义。古德有别于此前所有的弗兰克斯坦——由于对科学天生的痴迷,从而对造人产生执念——不再仅仅是因为科学,而是来源于父亲对他一次次的改造。这一改编,同样是对玛丽雪莱的一次呼应(玛丽雪莱的父母都是当时启蒙主义运动的激进支持者)。


影片中,贝拉被“绿巨人”的饰演者马克鲁弗洛蛊惑,决意离开古德,寻找自由。在途中,他们登上了前往雅典的轮船。轮船上,他们结实了贵族老妇人。在老妇人的影响下,贝拉开始阅读。同时,经由黑人引导,见到了真实世界的苦难。贝拉在这逐步的变化与这期间所有人物的登场以及这些人物表现出来的虚假表象中,我们看到了弗兰肯斯坦这个文本最初的表达。


西方文化的两大源头,一个是希腊文明,一个是圣经。而雅典文明,是整个希腊文明的一个重要分支。所以,影片中,设计了他们前往的目的地是雅典,也正是在前往雅典的途中,贝拉阅读了哲学。影片中贝拉的整个旅程,便是一次对文明的探寻过程——从身体的感知(性欲望)到对思想的感知。


在玛丽雪莱创作的《弗兰肯斯坦》中,弗兰肯斯坦的全名是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维克多来源于弥尔顿《失乐园》中对上帝的称谓。玛丽雪莱的这一设定,有着格外重要的意义,即,一定程度上弗兰肯斯坦承载了上帝的身份属性,这也是弗兰肯斯坦整个文本中的一个重要思辨。到了兰斯莫斯的这一部《poor things》中,影片开场没多久,就通过一段对话提出了古德名字有“god”之意。这是兰斯莫斯对弗兰肯斯坦文本的再一次提炼与解答。


影片在影像上,最大的特别之处——也是镜头语言的使用——模拟了眼球运动轨迹的鱼眼镜头与广角镜头。这既是女主角贝拉之眼——通过一段旅程观察了人类——同时也是作为观众的你我,通过这一部电影,观察了世界。


《poor things》在弗兰肯斯坦的文本,以及众多改编电影的基础上,踏出了向前迈进的重要一步。


PS:

贝拉被带上轮船时,是躺在一个木箱中。这一道具的使用,是影片中男性把贝拉作为性玩偶的一种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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