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要不行了,你快点过来,马上!立刻!”
我周五才赶到杭州办事,本计划周六弄完回沪,晚上22点老爸的催命电话来了,连续地打。我无奈地起身,收拾东西,车行近3个小时,赶回上海。
时间回到9月7日,我爸熬不住我的催促,很不情愿地去医院检查,继2023年心衰急救送医ICU后,医生警告随时有丧命的风险,可固执老头硬是要驻家,且不愿就医检查。
40后50后60后这代老头,固执、严厉、犟。
他们年轻的时候,是所谓的“当家人”和“全家的依靠”,到老了仍然延续这种“大家长风范”,固执地想要继续保持自己“强健”的体魄,
现实是,他连坐起身都要一喘再喘,从房间挪步到1米外的厕所也要休息两次。
“不服老”,苦死同住的家人。
迷惑性的症状表达,难受硬说没事,或者没事硬说难受,很容易错过就医关键期,而对于心衰的病人,错过,就是一条命。
果然,一项正常人六百多的指标,他已经飙高到七千多,不用想了,立马入院吧。进院一轮检查之后,当天就开出病危通知单,家属必须24小时陪护,就此,开启我20天的陪护之旅。
好吧,正好近期我没工作(2023年时因为需要上班,全赖亲戚轮班帮忙,这次再也消耗不起亲属关系了),我就担起了晚上全陪的工作,而我妈则8点和我交班,下午4点我再和她交班。
之后,从松江中心医院,到瑞金医院,再到武警上海总院,终于,老头从ICU出来了,虽频繁心颤,血压过低,但算是暂时没有生命危机了,医院治得好生理病症,治不好这代老人家的精神状态。
老人和小孩差不多,闹腾,需要“时刻看护”。
每隔10分钟就哪哪不舒服了(床要调人要翻),每隔20分钟就开始作妖(比如我爸在利尿要少饮水,但他硬要喝,转身都难,经常把水打翻,必须有人时刻盯着他),每隔1小时就闹着要出院,要不就闹着自己快不行了。
我寻思着他好得差不多了,得赶紧把活儿补上,生计更重要,才一个白天不在,昨晚他就因为拔尿管,尿不出而闹腾了一晚上。
老人如孩子,特别缺乏安全感,昨日我陪着,一天能上演两三次“人快不行了把亲戚都找来吧”“交代杂七杂八一堆小事”“感觉又好了折腾回家去吧”“感觉又不好了盘算着家里钱还剩多少够不够办事。。。。”
还给我家慧慧开始盘算起未来,“可怜啊,没爸的孩子”“我床头柜里有个钱夹子,拿200块钱给她,买点玩具啥的”,一会儿又说“宋慧灵呢,怎么不来看我!”“上幼儿园呢”,然后隔几分钟后,又开始”宋慧灵呢,在家干啥呢。。。。”
老头隔壁那床,是个老太太,有着同款的“难伺候”。
她有陪她很多年的专职驻家保姆,保姆住在医院陪了2周也受不了了,向家属提出需要休息一两天,但家属至今还没有找到替换的人选。
老太太对保姆的依赖很深,虽有三子女,不是在海外就是在外地,上海平日只和保姆相处,即使只是临时替换一两天,家属也需要用极为婉转的方式才能和她沟通,老太太啥都明白,不时向保姆抱怨她要抛弃自己,还上演“要捻她走”和“身体受不了”等各种戏码。
依我评估,可能还真没人能替代这位保姆,老太太要的不仅是身体上照顾(八十多可以自主上厕所,医生都劝她回家去了),而是精神上的陪伴,老太太需要一直有人和她对话,是那种不嫌犯不急躁一直倾注高品质情绪的沟通。
我想到83岁过世的日本国宝帅哥高仓健,40亿遗产不给亲属,全部留给保姆,并为此收她为养女,这种平常人无法理解并议论纷纷的行为,只有长期呆在医院里的照顾者,才能理解。
另我羡慕的是,人家高仓健81岁还能演戏,身材矫健,行动自如。
我们这代独生子女,照顾父母,肯定不是为了抢遗产,有些是因为面子,有些是因为责任心,有些是因为同理心。
面子、责任心、同理心,不同人,坚持的时长是不同的。
最好,在耐心被熬废掉前,老人病愈出院。但病症由不得你我控制,我见过太多慢性病和癌症的老人家属,无奈地只能把老人放置在康复医院或养老院,实话说,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无奈之举我也会考虑。
好在这次我闲在家里,耐心比平时“宽广绵长”了不少,每天和老头“扯着”有的没的也能忍受。
我常想,现在人人担心失业,说大不了去送外卖送快递当保安,可就是很少有人愿意从事护工保姆相关的工种,按理说收入差不多,甚至更高更稳定(日薪300元),还不用风吹雨晒,但失衡的工作时间、污浊的工作环境、焦灼的雇佣关系、寄人篱下的社会地位,无不劝退众人。
临近十一,护工难求,别说一对一了,即使一对多,也没空来理。
我还在抓紧给我爸联系第四次转院(回松江便于长期就近照顾),期待大家十一都能顺顺利利、安心出行、合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