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网上有很多文章说,唐显庆五年(660年)正月,髙宗李治携初为皇后的武则天巡幸并州晋阳(今太原),曾路过并州广阳县(今山西省平定县)境之娘子关,并到娘子关泽发水(今绵河)畔的妒女祠游玩。
▲《娘子关志》载:“唐调露元年十月,高宗李治、皇后武则天路游苇泽关妒女祠”
这件事情不但在网上传播很盛,而且在《娘子关志》等官修文献中也有明确记载。不过,奇怪的是,如此重大的历史事件,在娘子关当地竟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的碑刻、实物、遗迹和传说,甚至在娘子关一地,也鲜有人闻及、提及此事。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妒女祠是怎么一回事呢
妒女,见诸文献之最早记载,当是南梁任昉于公元503年撰写的《述异记》:"并州妒女泉,妇人不得艳妆彩服其地,必兴云雨,一云是介推妹。"
《魏书・地形志》《隋图经》《元和郡县图志》等,对妒女祠也都有记载。
▲ 参考资料来源于百科
唐朝张鷟在《朝野佥载》中对妒女祠又进一步作了说明:"并州石艾、寿阳二界有妒女泉,有神庙。泉瀵水深沉,洁澈千丈。祭者投钱及羊骨,皎然皆见。俗传妒女者,介之推妹,与兄竞,去泉百里,寒食不许举火,至今犹然。女锦衣红鲜,装束盛服,及有人取山丹、百合经过者,必雷风电雹以震之。"
光绪《平定州志》记妒女之俗云:"有介子庙、妒女祠,祠在娘子关泽发水上。妒女,介子推之妹也。介子隐绵山,晋俗禁火,号寒食。其妹于冬至后一日积薪,炽火以变其俗。兄禁火,妹举火,故谓之妒女。"
▲ 娘子关城楼
对"兄禁火,妹举火"这件事,唐大历十一年(776年),游击将军、上柱国李諲撰写《妒神颂并序》写得更是详细、生动、感人。
碑文说,当年介子推被焚绵山,晋文公下令全国禁烟火、吃冷食,遂形成寒食习俗,冬至后一百零五日不举火。
介子推之妹介山氏见因自家兄长的缘故,致晋地百姓长时间不能生火做饭,生活受到很大影响,又天天吃冷食,对身体健康危害很大,便决心改变这一寒食陋俗。遂于冬至开始,每日砍柴,百日之间,聚柴成堆,在清明时节举火自焚,百日禁火陋俗遂止。
▲ 唐朝李諲撰写《妒神颂并序》、现迁藏于太原傅公祠的妒神碑
后人为纪念介山氏,在山下的悬泉旁为她立祠,称"妒女祠",旁边的瀑布泉改称为"妒女泉",焚火之山也称为绵山,由此,遂形成妒神信仰。
妒神信仰的产生,与秦汉以降在河东道地区,由于寒食节引发的介子推信仰危机密切相关。这是为了调和介子推神灵护佑民众的本质,与寒食禁火风俗造成的实际破坏效果之间的矛盾,在政府的默许下,由娘子关一地的民众制造的、为本土所独有的一个神灵。
▲ 妒神碑拓片局部,上面“”李諲撰”字迹清晰可辨
这个神灵,于唐代及至北宋时期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河东道广阳县(今山西省平定县)境内长期盛行,香火旺盛,影响深远,在历朝历代的官修正史中屡见不鲜。
唐高宗和武则天到底去没去并州太原
唐高宗携皇后武则天巡幸并州太原,这事假不了!两《唐书》本纪及相关列传、《册府元龟》《资治通鉴》等重要文献,均有详细记载。
北宋四大部书之一的《册府元龟・帝王部》云:"显庆五年正月甲子,发东都,幸并州,诏所经州县供顿务从俭约。己巳,至泽州之长平顿。二月辛巳,至并州。三月甲寅,幸童子寺,赋诗而还。四月戊寅,发并州。癸巳,至东都。"
▲ 太原城标志永祚寺双塔,在塔上可以眺望晋阳城
北宋司马光主编的《资治通鉴・唐记》载:"显庆五年甲子,上发东都;二月辛巳,至并州。三月丙午,皇后宴亲戚故旧邻里于朝堂,妇人于内殿,班赐有差。诏:'并州妇人年八十以上,绵版授郡君。'……夏,四月戊寅,上发并州;癸巳,至东都。"
编著于北宋时期的《新唐书・高宗本纪》,对唐高宗及皇后武则天出幸并州有更为详尽的记载:"(显庆)五年正月甲子,如并州。己巳,次长平,赐父老布帛。二月丙戌,赦并州及所过州县,义旗初尝任五品以上葬并州者祭之,加佐命功 臣食别封者子孙二阶,大将军府僚佐存者一阶,民年八十以上版授刺史、县令,赐酺三日。甲午,祠旧宅。三月丙午,皇后宴亲族邻里于朝堂,会命妇于内殿。赐从官五品以上、并州长史司马勋一转。妇人八十以上版授郡君,赐毡衾粟帛。己酉,讲武于城西。辛亥,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兵道行军总管,新罗王金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总管,率三将军及新罗兵以伐百济。四月癸巳,如东都。"
▲ 太原古城墙
从新唐书所载史料可以看出,唐髙宗与皇后的武则天这一次巡幸并州,不仅仅是刚刚登上皇后宝座的武则天的衣锦还乡之旅,又值髙宗运筹帷幄、意欲兴兵辽东背景之下,所以意义重大,诸多史书都予以详细记载。
不过呢,仔细推敲,就会发现一个问题:高宗和则天皇后路游并州广阳县(今平定县)境之娘子关一事,上述史籍均无任何记载。
唐高宗和武则天到底去没去过娘子关
为避免行文中地名变动引起误会,此处先简要交代平定及娘子关地名之沿革。
平定,今山西境内,汉置上艾县,北魏改石艾县,天宝元载改广阳县,属并州管辖。
娘子关,唐置承天军,宋因之。最早的关城名称无考,隋初始名苇泽关,直到唐末仍用苇泽关名,北宋始有娘子关名。
▲ 娘子关南城楼
回过头来,咱们再说唐高宗携皇后武则天路游娘子关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你别说,这事在一些官修正史还真的有明确记载。
《旧唐书・狄仁杰传》云:"高宗将幸汾阳宫,以仁杰为知顿使。并州长史李冲玄以道出妒女祠,俗云盛服过者必致风雷之灾,及发数万人别开御道。仁杰曰:'天子之行,千乘万骑,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何妒女之害也?'遽令罢之。高宗闻之,叹曰:'真大丈夫也。'"
上述史料提及的妒女祠,据光绪《平定州志》记载:"祠在娘子关泽发水上。"
隋朝地理专著《隋图经》云:"泽发水,今俗亦名妒女泉。"
▲ 拍摄于1937年的娘子关瀑布(妒女泉)
唐末李吉甫在《元和郡县图志》中对妒女祠的地理方位做了详细注解。该书卷十三河东道太原府广阳县条:"妒女祠,在县东北九十里,泽发水源。"
又云:"泽发水,一名阜浆水,亦名妒女泉,源出县东北董卓垒东。"
董卓垒,在今娘子关西8公里的董寨村。据《山西通志》记载:"汉董卓为并州牧,驻兵于此"。
▲ 当年的娘子关东口村妒女祠遗迹(今娘子关村)
不过呢,《旧唐书・狄仁杰传》中仅仅是说,唐高宗的巡游路线"道出妒女祠",也就是说高宗出巡之前,计划中的路线是要经过妒女祠的,但是最后到底去没去妒女祠,《旧唐书》没有明确交代。
那么,这事儿可真就有点让人费琢磨了。难道是因为惧怕道出妒女祠而遭至灾难,又不愿意别开御道,改走另一条路线了?
▲《大明一统志》影印本,上有“妬女祠”条
还好,明代官修地理总志《明一统志》,在卷一九《山西布政司》中的一段记载,终于让这只靴子落了地:"妒女祠,在平定州承天镇,旧经介山氏之庙,唐武后幸河东,道出祠,惧致风雹,欲别开道以避之。狄仁杰谏曰:'一人行幸,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何妒女之避哉!'遂止其役,驻跸祠下,风停雨息。"
官修正史,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武则天真的到过苇泽关(即娘子关),真的在妒女祠游玩了一番。
但是,学术界对这一记载却颇多质疑,认为官史所载,错讹甚多。
学术界为什么会对高、武"驻跸祠下"提出质疑
尽管诸朝官修正史对唐高宗武则天"幸河东,道出祠"一事言之凿凿,确可信据,但是,主流学术界不断有专家学者对此提出质疑。
归纳起来,大致有两点:一是据史有误,二是与实不符。
其一、据史有误,盖言之所载史事,自相矛盾,错误百出。
首先,《旧唐书・狄仁杰传》所记狄仁杰的官职,似与史实不符。
据相关资料,显庆元年(656)至上元元年(674),在此期间,狄仁杰明经及第,任汴州判佐(从七品下),后得到河南道黜陟使阎立本的推荐,升任并州都督府法曹参军(正七品下),掌管刑名断狱之事。
▲ 狄仁杰塑像
显庆五年,即公元660年,狄仁杰刚满三十岁,从其仕宦经历来看,难以做到知顿使之位。
知顿使,也称置顿使,唐置,掌皇帝出巡时布置安排中途食宿诸事宜,多由皇帝身边大臣担任,为临时性职务。
狄仁杰在并州都督府法曹参军干了十年之后,大约在唐高宗上元二年(675年),才调到大理寺任大理寺丞,掌一般刑狱案件的判处。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个从六品上的小官。
据《旧唐书・狄仁杰传》记载,狄仁杰第一次引起唐高宗注意的,是其在凤仪年间任大理丞时,为武卫大将军权善才误斫昭陵柏树作刑事辩护。
▲ 狄仁杰画像
仪风元年是公元676年,也就是说,在显庆五年(660年)的时候,狄仁杰是没有机会得到皇帝青睐的。
其次,《唐会要》卷二七《行幸》记载此事,与两《唐书》,及《资治通鉴》所载不一致。
《唐会要》云:"调露元年九月七日,幸并州,以度支郎中狄仁杰为知顿使,并州长史李冲元以道出妒女祠,俗云盛衣服过者必致风雨雷雹之灾,遂发数万人别开御道。"
而两《唐书》,以及《资治通鉴》记载此事时间是显庆五年(660年),均未载是年(679年)唐高宗赴并州之事。
▲ 唐朝《阙楼仪仗图》局部
另据新旧《唐书》本传,调露元年(679年),狄仁杰已转外任,不再担任度支郎中。
且是年秋季,幽、并遭灾,民生疾苦;突厥乘机屡犯北边,朝野告急;髙宗又复发风疾,身体极度衰弱。在此背景下,髙、武怎么能兴致勃勃、长途跋涉到并州,再更远赴四百里之外的汾阳宫呢?
可见当时的官修史籍也是错误连篇、漏洞百出,令人难以置信。
其二、与实不符,盖言之所述史事,难与实际情况相吻合。
首先,《旧唐书・狄仁杰传》所称髙、武出幸之目的地汾阳宫,恐与史实难符。
《隋书》卷三载:大业四年,"夏四月丙午以离石之汾源、临泉,雁门之秀容为楼烦郡。起汾阳宫。"
《资治通鉴》云:"(大业四年)夏,四月,诏于汾州之北汾水之源,营汾阳宫。"
▲ 位于今山西省宁武县境之汾阳宫遗址
由此可见,汾阳宫为隋所建,北距并州太原数百里。而《新唐书・高宗本纪》记载,高、武到并州后,犒赏亲勋、阅兵讲武诸事,都未曾离开过太原一步。
还有一点特别要提一下,汾阳宫大致位置在今天的山西省宁武县、岢岚一带,境之管涔山为汾水发源地,其地髙岭千仞,素多风雨严寒。
那个地方我去过几次,冬天冻得人鼻青脸肿,直喝喽鼻涕,夏天倒是一个清凉世界,令人神清气爽。
隋炀帝建汾阳宫,目的就是为了盛夏避暑之用。而高、武出幸并州的时间,是在正、二月间,天寒地冻时节,似乎没有理由去那个地方。
▲ 唐朝《阙楼仪仗图》局部
另据《资治通鉴》记载,武德元年(618年)七月,"庚申,诏隋氏离宫游幸之所并废之"
《册府元龟》亦记:武德元年,唐高祖下诏"离宫、别馆、游憩之所并废。"
也就是说,早在唐高祖李渊定都长安的那一年,汾阳宫早已废弃不用了,史籍中也未见重修的记载。一处荒草萋萋、残垣断壁的离宫别馆,实在没有幸临的必要。
▲ 唐朝《阙楼仪仗图》局部
且并州太原乃李唐王朝的龙兴肇基之地,高祖、太宗、玄宗数度巡幸,皆驻跸晋阳宫,独高宗此次幸汾阳宫,恐与史实难符。
其次,高、武出幸路线,不可能途经娘子关。
据两《唐书》《册府元龟》《资治通鉴》等文献,高、武巡幸车驾是从东都洛阳出发,至泽州之长平(在今山西晋城)略作休顿之后,直达并州太原。
高、武车驾抵达泽州长平之后,后续所行路线是怎样的,史书没有明确记载。
不过,据台湾著名历史学者严耕望考证,洛阳太原驿道为唐朝时期著名的通天大驿道,平坦畅达,安全便捷。其走向为"由东都(洛阳)东北行一百四十里至怀州(今河南沁阳),又北上太行关一百四十里至泽州(今山西晋城),又北微东一百九十里至潞州(今山西长治),又北四百五十里至太原府(今晋源,旧太原县),共九百二十里。"
▲ 唐朝河东道示意图
严耕望在其《唐代交通图考》中,对潞州北通太原的东西两道,又作了详细考证:
"东道由潞州正北行经黄碾(今地),襄垣县(今县),踰松门岭(今襄垣县北)至武乡县(今县),又北出昂车关(今武乡县上关村),东北相近又有石会关(今榆社县西北),又西北越轩车岭(今黄花岭?)盖此道最高处。下岭入象谷,又名蒋谷,故有'蒋谷大道'之名。又西北经太谷县(今县),洞涡驿(今徐沟),至太原府,去潞州四百四十五里。"
"西道由潞州西北行至断梁城(今沁县)。此段路程分东西两线:西线西北经高河(今镇),龙泉驿,屯留县(今县),屯留驿(县西十里)余吾寨(今镇),铜鞮县(今故县镇)。东线由州北北西行,经太平驿,梁侯驿,皆至断梁城。断梁城险峻,唐末用兵常重之,故宋置威胜军。又西北经西唐店(今镇),越护甲岭(今分水岭),团柏谷(今祁县东南六十里),至盘陀岭,自北齐至盘陀岭驿,又北经晋安寨至太原府,去潞州四百五六十里。"
但若经妒女祠所在的娘子关前往太原,则须在潞州以北,取道滏阳(今河北磁县)之滏口入太行山道,走太行东麓南北走廊驿道,即洛阳东北通幽州之驿道。
▲ 唐朝河东道交通示意图,红色与蓝色为洛阳太原驿道路线,黑色为洛阳幽州驿道路线(恒州西折经娘子关到太原)
此驿道走向,据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云:"滏阳西北有滏口,为太行八陉之第四陉,当西通太原与潞州之孔道。"
又云:"洛阳东北渡河至怀州(今沁阳)一百四五十里,又东微北至卫州(今汲县)二百六十里,去洛阳四百或四百一十里。……卫州又北微东至相州(今安阳)一百九十里,去洛阳五百八十里。又北至磁州(今磁县)六十五里,去洛阳六百四十五里。又东北至洺州(今永年)一百一十里或一百二十里。去洛阳七百六十里。又北微西至邢州(今邢台)九十里或一百二十里。……邢州又北微东至赵州(今赵县)一百九十里,去洛阳一千零三十里。又北微至恒州(今正定)一百里,去洛阳一千一百三十里。"
由恒州治所真定县(今正定)南行,入获鹿县(今鹿泉),又西行入土门关,经井陉入旧关(今固关)、苇泽关(今娘子关),经柏井驿入广阳县(今平定县)。
▲ 拍摄于1937年的娘子关城楼,以及绵河水
抵广阳县后,再向西折行,经寿阳入太原府,总里程包括洛阳至恒州1100 余里,井陉至太原又500 里,共1600余里,里程约为洛阳太原驿道的两倍。
且井陉故道素有"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之称,地势险峻,道路狭窄,而皇家车驾肃肃仪仗拥千官、霓旌彩屏闻鼓乐,要是迂回跋涉井陉险关,显然得不偿失
还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高、武未经过娘子关
按理说,皇帝携皇后幸游天下,乃举国之盛事,所经之地,应该是能够留下一些历史痕迹的,但是,在娘子关一地,我们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记载。
唐大历十一年(776年),游击将军、上柱国李諲撰写《妒神颂并序》,洋洋洒洒千余字,对一千多年前的事情说个没完没了,却只字未提一百年前,本朝高、武幸游娘子关,驻跸妒女祠下这段"史实"。
▲ 武则天画像
唐末李吉甫在其《元和郡县图志》中,屡屡提到"妒女祠" "妒女泉",也是从未提及髙宗、武后与妒女祠之间有什么关联。
特别是髙、武朝文人张鷟的《朝野佥载》,看书名我们就知道,这是一部专门记载朝野佚闻的社会札记,尤以武后朝事迹为主,可是文中根本没有提及高、武途经妒女祠一事。
之后,历朝历代有关妒女的碑刻、诗文、词赋、序跋很多,却鲜有高、武驻跸妒女祠的记载。
▲ 拍摄于1937年的娘子关绵河
你可能会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高、武前往太原时,走的是洛阳太原驿道,返回洛阳的时候,走的是幽州通洛阳的太行东麓南北走廊驿道。
这个不难解释,翻一翻万年历就可以知道,显庆五年正月壬寅朔。据《新唐书・髙宗本纪》,髙、武从甲子日出发,至辛已抵太原,全程用时17天。在太原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于四月戊寅启程返洛,癸巳至洛,费时16天,与来时行程大体相当。
车辚辚,马萧萧,皇家仪卫卤簿阵仗宏大,车驾昼行夜宿,一天走个不到一百里路,应该是正常的。
▲ 拍摄于1937年的娘子关民居及绵河水
倘若绕行太行驿道,走广阳县,游妒女祠,过井陉关,那得多走差不多一倍的路程,何况皇帝中途还要休顿、游玩,接见所过州县的大小官吏,十六七天时间怕是有些紧张了。
由此可见,髙、武车驾并州之行的往返路线,走的都是洛阳太原驿道。
也许你会问,官修正史怎么能够有错?
这真的是稀松平常事,太常见了。
凡史家之错,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曰无意而为之,一曰有意而为之。
就拿新旧唐书来说吧,五代时期就曾有《唐书》编成,即《旧唐书》,但宋仁宗认为《旧唐书》"纪次无法,详略失中,文采不明,事实零落",便于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下诏重修,始有《新唐书》。
▲ 拍摄于1937年的娘子关风景照片
《旧唐书》都能够"事实零落",《新唐书》难道就与史实严丝合缝,一点纰漏也没有?显然是不可能的。
古代书籍在撰写,或刻印过程中,由于反复抄录翻刻,加之原本残缺、收史相乱、卷第舛殊,难免鲁鱼亥豕之误。故此,历史学界有一种说法,叫"治史如断狱",对古籍加以整理、校勘、注疏、辑佚,这是历史学家的日常。
这些也只是书写错误,或不经意间犯的错误。还有一种错误,叫溢美隐恶,就是故意夸大或歪曲史实。
▲ 娘子关平阳湖
比如,历史上的狄仁杰,确是一位德才兼具的臣子。他上忠于君王,下体察民意,断案如神,公正廉洁,为江山社稷和黎明苍生付出了不少心血,不仅为武则天所倚重,也为世人代代传颂。
但是,往往就是这种贤臣明相,在其死后,大都会被过度地拔高和神话,在其头上加诸许多耀眼的光环。
▲ 《大明一统志》影印本
《旧唐书・狄仁杰传》记载狄仁杰不惧妒女禁忌、阻止地方官吏别开御道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一在于盛赞狄仁杰大胆破除淫祠,革除弊政,移风易俗,二在于溢美他体恤民情,关心老百姓的疾苦,使百姓免于一场无谓的徭役之苦。
因此,所谓"高宗将幸汾阳宫,道出妬女祠下",只不过是史家一时之想,或朝野传闻而已。
但是,此事却为一些"好事者"妄加演绎,如《大明一统志》所记之"唐武后幸河东,道出(妒女)祠……驻跸祠下,风停雨息"云云,实为以讹传讹,以至遗误至今,遂成谣言,今人不可不察。(张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