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兹研讨班读书会第 15 期预告
📆 2023 年 7 月 25 日( 二)19:00~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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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会茶歇 © 张海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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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读 speaker
沈聪
青年艺术家、写作者,本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与科技艺术学院,即赴清华大学攻读科技史与技术哲学方向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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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的重复与差异?(上期回顾)
《色,戒》是现实主义之作吗?
表面上看,小说《色,戒》乃至由它改编的影片,是再典型不过的现实主义作品,“在电影的作用-图象(action-cinema)中到处都能找到”“人、物和其他人、物的冲突”,而且“有着一整套进行逼近(approximations)的系统”(德勒兹的运动-图象研讨班第 13 讲)。
男女主人公被裹挟在三股势力——日军、与之合流的汪伪政府以及国民政府之间,并在互相之间,与这三股势力之间,都展开了一次次的决斗-作用(action-duels)。
导演李安说,拍《色,戒》是因为“这段历史,就是要被留下来”,以「表達對我父母那一代的紀念」(香港《新週刊》專訪)。
于是,为了“尽可能准确地描述”和还原那个“在历史和地理上完全确定的事态(state of things)”——沦陷前夕风雨飘摇的香港(1939 年。而正是在这一年,汉奸男主角的原型——丁默邨等对日提出了《上海特工计划》,得到日方重视),以及日军和伪政府治下的上海,影片的艺术设计极尽考究之能事,以至于“所有的尺寸都是真的,包括三轮车牌照和上面的号码”,连建筑材料、电车“也是真的”,街上两排法国梧桐是“一棵棵种下去的”,甚至易先生办公室里那张桌子都是“小时候爸爸会用的那种”(《龙应台:我看<色·戒>》[1]),台灯也是老爹同款。
《色,戒》剧照
然而,这样大费周章地营造出来的历史中域(法语 millieu)这副表子,却是为了揭穿自身而布置的。
李安说:“我拍《色,戒》,就因为大家提到抗日就慷慨激昂,只有张爱玲看透了这个东西。”(《李安:我要让西方人看到不同的中国》[2],《三联生活周刊》2006 年第 23 期)
正是这个发心,决定了影片的类型:“我們的片型是黑色電影,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就是黑色電影的精神”。(《李安Ang LEE:義無反顧的中場戰士》[3])
大家看到的慷慨激昂,是片头抗日大刀队高唱战歌、开赴前线的滚滚洪流,也是那场油头粉面的爱国话剧。
那么,“慷慨激昂”的背后,是怎样的一副里子?
那是自然主义的。
这个“自然”,当作何解呢?
无论世界......我们所考虑的那个环境如何,它一直是名副其实的最为“自然的”:也就是说,在什么意义上是最自然的?那就是兽性的残酷,动物的残酷,或者原初的理智,最精妙的灵魂,原始的灵魂的那个世界......
(第 13 讲)
其中的人物有如野兽,座上宾有如掠食的鸟,情人有如山羊,......这不是因为他们有那样的形式或举止,而是因为他们的行为是先于对人和动物的任何细分的。他们是人兽。
(《电影 1》第八章,笔者自译)
这样,才有了被老曹拆穿时,在(为哥哥)报仇乃至报国的冲动(impulsion)驱使下杀疯了的邝裕民;
也有了那对“有如山羊”的情人的原形毕露:易默成和王佳芝各怀鬼胎,互有所图,随时可能置对方于死地;而他们的做爱则从一开始的力争上位,到最后两人的交缠如一个婴儿蜷曲于子宫。干着干着,他们不再是易先生与麦太太,甚至不再是男人与女人,而是被剥光了人形的壳,彷彿重回了生命原初,唯余一副副干涸的性器官在相濡以沫。用张爱玲的话说就是:
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
那个“目的”,就是只求一晌贪欢的纯粹强度。
德勒兹是这样定义自然主义的:
掌握了自然主义中这个本质的东西,这个非常美的东西的时候,自然主义才能得到理解……:……他们(自然主义的导演)呈现给我们的环境都是在历史和地理上完全确定的事态,但同时,它们被呈现为了那些原生世界。(第 13 讲)
反过来,一个“原生的(original)或者说原始的(primordial)世界”(第 13 讲),“只显现在一个确定中域的深层;但它更不是一个确定中域,后者仅仅是派生自原生世界的”(《电影 1》第八章)。
原生世界是由冲动与冲动之对象以第二性(Secondness)之形式来组成的(一趟奇遇),因为冲动之对象与冲动是分离开来的。冲动在那里盲目而顽固地寻找其对象,或者将成为其对象的某个东西,而对象则在寻找其冲动。而那可以是最纯粹的野蛮。
原始世界,恰恰是冲动与对象-碎块、即让对象服务于冲动的那些碎块,所相互对峙的世界。......凡是化为碎块的东西都是冲动之对象,……(比如)性的冲动与身体的碎块……确定的事态,无论它如何的历史,如何的人为,都让这唯一一个历史,也就是冲动及其对象的历史,被抽了出来。(第 13 讲)
那么,到底何谓冲动?
一个冲动也不是一个触动(affect),因为它是一个最名副其实的印象,而不是一个表达;但它也不能混同于感情、情绪,后者会使一个举止遵守规则,也使之违反规则。......冲动不是别的,正是在原生世界中夺取碎块(fragments)的能量。冲动与碎块是严格相关的。......那(原生世界)也是一个汇集一切的集合,但那不是在一个有机组织(organisation)里,而是把所有部分会聚在一个广阔的垃圾场或一片沼泽中,把所有冲动会聚在一个巨大的死的本能中。
(《电影 1》第八章)
可冲动又为什么要瞄准碎块呢?
......柏格森再次以那么深刻、那么精确的方式教导我们......知觉,当它使用一个物件时,那会是什么?......那就是物件本身,减去我们不感兴趣的一切。用处、功用就是事物,完完全全是事物,减去了一切作用所不感兴趣的事物,一切我们的作用不感兴趣的事物。根据定义,一个总体图象或一个完整图象,是人们所用不上的(东西)。
(第 7 讲)
这样就好理解了,为什么影片交代第一个场景——伪政府长官官邸的后巷的时候,不给人看全景,而是一上来就诡异地打了两个特写——先是黑狼狗的头,然后上摇到训犬守卫那阴鹫的脸,来象征汉奸及其主子的为虎作伥(虽然这一对也不过是上头的鹰犬罢了)。
乃至于紧接着的一系列楼上楼下岗哨的小景别图象,都是“被打上布景的人工性之标记”的一些碎块,可以“从它那无定形的特点来识别”,而这些碎块状的人和物都“不指向那些被构成的主体”(《电影 1》第八章),不会为我们所指名道姓地认识。
在接下来的第二场,那个主体——男主角易先生终于亮相了。而当我们从岁月静好的“太太的客厅”这个舞台的后台,转到了干脏活儿的前台,也就是他主掌的 76 号魔窟的那条黑暗深邃的地牢时,我们也会看到,这些碎块所构成的那一无底(法语 sans-fond),就是地狱。只见他面色阴沉地穿过了厉鬼般的声声惨叫,可再怎么绕来绕去,也逃不开身后由日本宪兵队安插的高大的秘书的监视。
至于易和王的交媾之所,更是乱世中两个孤独的人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玩着主奴游戏来榨出一点存在感的地狱。
李安也曾明确说过:
如果说《断背山》是天堂里的爱情,那《色,戒》就是来自地狱的爱情。”
甚至,影片最后也是在凝视着另一个无底深渊——刑场之中结束的。
总之,这一个个场景,不管是外景还是内景,恰恰都是让人窒息的铁屋般的封闭世界。正如德勒兹所说:
(自然主义导演有)一个根本的第一主题,那就是封闭世界。即使是当这些世界向自然开放的时候——而自然则可以是一些外景(exteriors)。但(它们)却是一些大的封闭,即使是外面的风景,......(也)恰恰构成了封闭容器。......冲动及其对象的历史将在此挣脱束缚。
(第 13 讲)
有始有终的原生世界:斜坡
德勒兹说:
原生世界.…..遵循着最大斜坡所具有的那条法则。
(《电影 1》第八章)
她既然选择参加任务,便已注定是个死劫:
不够爱,他不会上钩;足够爱,她又愿为他死。
因为,她本就是开在乱世的花朵,只求一人浇灌。
而他,一个不动声色、冷血缜密的刽子手,恐怕也早已预知结局凶多吉少,却还是不忍分开,所以才会被一首《天涯歌女》唱哭。
他对战局不乐观,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那么,在这个退降(degradation)的斜坡中,
冲动和对象急着走向了哪里?恰恰是走向了世界终结……
片尾的大远景中,那群学生特务被带到空旷的南矿场一字排开,没有英勇就义、引刀成一快的悲壮,只有造化弄人、死到临头还迷糊的可怜。而让人细思恐极的是,他们的死地竟然酷似当初那个舞台的布景。因为,
它们(中域)正是作为原生世界,才把这些状态从一开始带到了其终点。这些原生世界会有一个绝对的开始和一个彻底的终结。
(第 13 讲)
重复中的退降
而在原生世界中,
……一切都通过重复而退降了。重复,就是生命(法语 c’est la vie),而且,就是生命的退降。总是要起床(法语 se lever),总是要躺下睡觉,每天都要养活自己,大家怎么能希望这一切都顺顺利利呢?…...如果必须这样持续下去,那么,重复,就是退降本身。
(第 13 讲)
在影片中的这个封闭宇宙,有的正是杀的重复。其中,“原生世界被交付给了自我重复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是与其自身的退降合为一体的。”
他曾是刺杀他的爱国学生。
上面提到,历史上的“易默成”,叫丁默邨,是汪的副手。
小说和影片的原型人物——丁默邨和郑苹如。
而易这个人物的塑造,也影射了汪。最明显,也是全片令我在初看时最为错愕的一处,就是在爱国的学生演员邝裕民决心刺易之时,念的竟是汪精卫最为人传诵的《慷慨篇》中的名句: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这正是汪精卫当年刺杀清朝摄政王事败后,在狱中写下的“绝笔诗”。
而这次行动,也奠定了汪一生的政治资本,使他一路平步青云。
所以,当他出面与日本人和谈时,心里可能也有一层想法:我汪精卫早就舍生取义过一次了,你们还会以为我是为了私利而与日本人媾和吗?
而邝把汪的亲信易作为刺杀的标的,未尝没有步汪的后尘而收获政治利益这份私心。
另外,主人公姓“易”,也就是差异之意,正契合了他多变的命运——脱离重庆而投敌,最后一看日本人江河日下,又与重庆合作,隐瞒了美国军火的下落。
他入的书房的墙上,有张孙中山的标准照,还有一张小一点的,是易年轻时的照片,其中的易一身戎装,那不就是一心投笔从戎、最后却干了特务的邝裕民吗!汉奸也曾是挥斥方遒的爱国青年!
易太太的牌桌,就是易先生的后宫。
李安说过,片头的方城之战中,
四个女人可能都跟易先生睡觉……
《李安Ang LEE:義無反顧的中場戰士》[4]
编剧王蕙玲在采访中谈得更细:
……马太太,她的三克拉钻戒是谁送的?王佳芝为什么会认为她在吃味(吃醋)?为什么易太太对王佳芝特别好?所以,这场牌戏是讲四个女人的政治,眼神勾一下,手指晃一下,都有深意,因为情妇之间最在乎排名了。……钻戒的比量,不就意味着身份排名?以前的富家太太最爱把家里的女人集中在牌桌上管理,才不会出乱子,易太太会不会就是这样?
这就是为什么易太太对老公和寄居在她家的王佳芝的私通心知肚明,却视而不见,在他们两度交欢期间都恰好不在家。
片中最大的悬念之一就是:易是不是把比他小的官的老婆都肏遍了?
片尾,伊人已逝,太太们依旧在牌桌上讨论去哪里吃饭做衣服,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过。白晃晃的床单,在褶皱里藏过爱的痕迹,如今也被抹平了。
除此之外,老吴也曾气道:之前派去的两个女特务,全被易先生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吐一根,白瞎在他手上了!
王和易的第一次“约会”,王本要去美琪大剧院看电影,易的心腹司机却把王熟门熟路地载到了小屋。而王在房间里闻到的空气中的香水味,正是前面的特务留下的。
可叹的是,他的无尽重复,却是她的第一次。
图中有三类触动:1.被动的触动——看到“鸽子蛋”的王佳芝,
2. 主动的触动——制造惊奇的易先生,
3.事物-触动(affects-choses)/对象-触动/见证者-触动(witness-affect)——钻石。
参考
[1]
《龙应台:我看<色·戒>》: https://www.psychspace.com/psych/viewnews-11908[2]
《李安:我要让西方人看到不同的中国》: http://old.lifeweek.com.cn//2006/0703/15614.shtml[3]
《李安Ang LEE:義無反顧的中場戰士》: https://www.goldenhorse.org.tw/academy/filmacademyplus/studio/history/1708[4]
《李安Ang LEE:義無反顧的中場戰士》: https://www.goldenhorse.org.tw/academy/filmacademyplus/studio/history/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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