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问德勒兹:如何真正地过“新”年?
体娱
电影
2024-02-12 23:49
中国台湾
📆 2024 年 3 月 3 日(日)19:00~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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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西湖大道 268 号聚景阁 404 热爱学习工作室
交通 | 地铁 1 号线定安路 B 口出,骑单车或步行约 10 分钟
问路电话 | 191 5782 1140
陈年
电影实践者、写作者,微博@大象脊背
▼ 扫码阅读德勒兹运动-图象研讨班第 20 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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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扫码对照读《电影 2:时间-图象》第 7 章
我们仍然深陷于一场大流行病中,不能自拔——那就是陈套的大流行。而过年,更是流行的中国陈套(法语可以说是 chinoiseries,有繁琐之意)的司令部、大集合。“流行的”一词的法语“courantes”,在字面上还是“跑着的”、“追逐猎物的”之意,所以“流行的图象”在“流行的”一词的确切意义上是真地跑着的/追逐着猎物的。
(德勒兹运动-图象研讨班第 20 课。本文的引文皆为笔者自译)
难怪每年一到这个点,陈套-图象就翻山倒海地冲着我们跑来,而我们没过脑子就把这些图象当猎物来追。年前看到的视频:喜不喜欢刘德华解冻到 100%、甚至 150% 的世界??
就像这个视频展示的那样,仿佛是刘德华拔了一撮毛,往上吹了口仙气,化作无数模因(memes)或者说同者(法语 le Même)式分身,来年复一年地自动播撒到全国各大商场去连轴走穴。这就是色色(いろいろな)俱有的陈套图象对我们的大包围:陈套,到处都是陈套.…..而这就是说处处是图象。这是陈套-图象的世界,被设想为陈套-图象之大生产的世界。.…..在他们的内在,有着和外在一样的东西,那就是陈套,除了陈套什么都没有。.…..图象在根本上是内部或外部的陈套。.…..一切都是陈套。
(第 17 课)
就好像他们在自为地以一个方法,用世界上最刻板类型的方法向某人讲述他们体会到的感受。因为他们体会的感受,本身就是陈套。
(第 17 课)
到我这个年纪,人差不多定型了,厚厚的习性(拉丁语 habitus,即生存方式)攒了一堆。亲友见面,二话不说就往外倾倒内心独白,互卖关于自己人生的叙事。总结一下,一般都是三件套:我有车有房有了某个对象小a(objet petit a ),达到了某档水平;夫妻/孩子/工作总有点成年人的小烦恼,没办法......
我们的头脑充满了陈套,……所以不应该责怪(第 17 课)
刘德华的单曲循环这样的声音陈套,不应该责怪千篇一律、不由分说地非要恭喜你发财的购物中心,以及我们一边被这些老调儿(refrains,即迭奏)寓居在意识中一边返回的小区格子这样的光学陈套。我们生产着录制歌曲《恭喜发财》这样的工业化时间对象(temporal objects),就像“恭喜你发财”的小调生产着我们一样:陈套漂浮着,转形为心理陈套,又回到了物理/身体性的(physical)陈套。
总有陈套在流行,是因为大脑这个懒货,总想拣一张陈套/底片(cliché)就拿到自己这个暗房里冲印(develope)出来。也就是说,人类的本性之一是复读机,喜欢有样学样(动词 ape,也就是德勒兹说的法语 faire comme)。而浪漫主义那会儿就早已看到,陈套“在人们的头脑、心中和在整个空间中都一样的主宰”正是“苦难的那个完整的结构”(《运动-图象》第 12 章)。比如布莱克在《耶路撒冷》一诗中写道:这个理念——不管是在内部还是外部,不管是在世界中还是在意识中,都是唯一一个苦难——这早就以其最黑暗的形式,成为英国浪漫主义的理念了……:如果从外部强加于人的那些相同的“理由”不能深入他们的心,让他们从内部来赞同,人们就不会接受不可忍受的东西。
(《运动-图象》第 12 章)
德勒兹举过一个例子,是罗伯特·奥特曼导演的《纳什维尔》的著名片尾中的电影式迭奏:歌手……唱了起来。然后孩子们重拾了那首小曲。
(第 17 课)
而且德勒兹说,我们一不留神就会掉进感觉驱动模式(sensori-motor scheme),只知觉到图象......只采取、我们只发出图象这样的作用和运动。......我们投入运动的,也是图象......
(第 17 课)
德勒兹举过两个感觉驱动的例子,都出自罗塞里尼(Rossellini)的四部曲:假如《火山边缘之恋》的女主人公是个标准的乖游客,上车睡觉停车撒尿下车拍照回家睡觉,第二天一问,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消费者看到片中捕捞金枪鱼的奇观,总忍不住要摸一下、吃一顿才感觉没有白来。她始终是在旅游业、“小红书”教他的种草-拔草这个作用-反作用链条里的,比起片中那位女主人公,可以说前者就是:
《1951 年的欧洲》(Europe 1951)里的布尔乔亚女人第一次见到贫民窟,惊掉了下巴。可相比之下,她的丈夫是老司机了,对什么都见怪不怪。这样的新现实主义代表作,好好地给我们上了一课:以感觉驱动式识别去看,是睁眼瞎(Eyes wide shut,即《大开眼戒》的英文片名);看到的图象里头全是陷阱,是镜子阵。为什么“流行的”感觉驱动式图象不会让我们看到任何东西?……罗伯-格里耶说得更准确,因为,说到底,一看某个东西,就会……被回忆,被理念的联想,被隐喻、意指围住。……这就像一组阴影,阻碍了我们去看。人们在脑子里已经看过了:这是意味着什么?这是像什么?这让我们想起了什么?而其实,这就是我们悲哀的状况……如果不是很小心的话,我们都属于这样的人!他们看不见某个东西,除非那让他们想起某个东西。而有关记忆,有关理念的联想的这整个文学、这整个文化、这整个幼稚的......所有这些,这一切隐喻都包围着我们,而人们生活在其中,这一切,绝对会摧毁我们!
(第 19 课)
斯蒂格勒也质问我们:在这个全球都处于注意力缺陷(deficit,见《分枝》[Bifurcate])状态、五色令人盲的时代,我们还能把力比多能量投注到真正地看和听上吗?看着一幅图象,我是在个体化着自己(这就是看的意思);否则我就是没看到它,甚至于我是在脱个体化着(dis-individuated)自己,也就是看着图象,我却视而不见,而这就是个体化的一个极端情况,同时也尤其是我们这个时期本身的问题......
(《“图象的孤儿状态”:帕斯卡勒・孔费尔,惊慌失措的艺术之人》,见陆兴华 / 张生主编《法国理论(第八卷)》 ,上海文化出版社,2022 年)
这话真是震到我了,因为我和大部分人一样,早就习惯了在屏幕上一天孵好几窝蛋,心思野掉了,经常是在视频进度条兀自走了一会儿以后,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着这么个对象。而机械再生产更使得陈套呈指数级增长,尤其是 AI 科技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大规模制造陈套,其中就包括了目之所及的绝大多数人造物。(所以这么多年的毛拔下来,刘天王还没成为裸猿 🙂)正是这些标准化的工业化对象与我们的肤浅关系,杀掉了“年味”,也就是过年的独异性(singularity):既然过年的饭桌上也只是像平日一样叫外卖或进饭店,就着屏幕上“同看一台春晚”式媚雅(kitsch)的电子榨菜,扒拉着预制菜,而不是全家一起买汰烧,演出一段锅碗瓢盆的合奏(法语 ensemble),那么这段时间又有什么独异的呢?一切都是预制的“福报”了。而天猫的大数据科技所操作的这种特殊化,确切地说,就是在商品-物神(法语 marchandises-fétiches)组成的一股流里对独异的东西的取消和清算。
(斯蒂格勒《象征的贫困》第 1 章)
但这也逼迫我们思考整个运动-图象研讨班的核心问题:如何逃出生天,真正地过“新”年,活出自己的新意?也就是说,......如何设法去知觉到陈套-图象,......有触动地感觉陈套-图象,以至于那不再是陈套?换句话说,能不能从陈套-图象中抽取出不再是陈套、也许不再是图象、或者不管怎样都不再是一个运动-图象的东西?......怎么揭发陈套的世界,并试着脱身呢?
德大师念我心诚,偷偷塞我一个锦囊,只见上书五个大字:据大师的开示说,只有这味猛药才能救我们于病入膏肓了,让我们意识到自己掉进去的那些个思想的图象(images of thought),以便进一步“重设(自己的系统),按自己的意愿重写程序”(纳瓦尔)。那么,主导了时间-图象的这个纯声光(pure optical and sound)图象,是什么?最好的例子还是“袖手旁观自己的车祸”——既被这起难以承受的事件给整懵了(法语 bouleversé),却又跟没事人似的:在所有车祸中,大家知道,有这么一刻,时间拉长了。人们看到了它,却心平气和。是在之后,才微微颤动起来的……我知道这起事件会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但这并不属于我。
(第 17 课)
为什么要举这个作为典例呢?因为开车时,一方面,我们在知觉上生成为汽车了,被困在自己的小箱子里,....处于刺激-反作用(excitation-reaction)的情况里。一辆车开过来,你必须避开它,必须超过它.…..相对于车行道是处于感觉驱动式情况之中的(;)
相对于街道,是处于光学情况之中的...知觉与作用...与运动之间的种种联系似乎被切断了(。)
纯光学情况.…..要么称之为幻想性的(fantastical)凝结物(concretions),要么是妄想性的凝结物,要么是梦幻性的(dreamlike)凝结物,这一整个世界可以非常粗略地被定性为想象(。)
于是,车祸这样“从根本上贯穿并震动灵魂的那个情况”(第 19 课),是属于时间的第二综合的,其中,自我从无意识、混沌的潜能中生成,但仍是被抛回过去的自我。而在大难临头时,如果发生了回光返照,那就是当事人开始了回忆(法语 se souviens),进入了纯粹回忆(法语 souvenir),并跳跃到了某个记忆-积层(sheet-memory)或者说记忆节点上,随机提取了一些记忆(memories)回路。然而,德老师的言语之间又隐隐透露出这个意思:这副药没有现成的配方,要我们自己去抓的。好吧。那有没有谁的配方可以让我偷看两眼,和他一起抓( 法语 faire avec)药?你写 PPT 的时候,阿拉斯加的鳕鱼正跃出水面……现已加入肯德基鳕鱼堡套餐。
这就是骗我们一到星期四就循规蹈矩地(法语 conforme)疯狂 V 自己 50 去吃肯德基的营销陈套。而微信,尤其是其中的小程序,要链接起线上用户和线下服务,也就是要实现“象征符号产业和物流产业的功能性融合”(斯蒂格勒《技术与时间·卷三》引言),则让“疯狂星期四”这样的营销大战(campaign)更快更深地占据了我们的意识。而这些,都是“漂浮的陈套的繁殖”(《运动-图象》第 12 章)。诗人个屁(poet my ass)......这是任何诗歌的反面。......因为诗歌,至少在人们定义了它的层面上——我不是说这对任何诗歌都有效......就是抹去陈套,清除陈套,打断感觉驱动式联系,使得陈套之外突然生产出纯声光图象,那不是在个体身上触发可预见的举止,而是将震动个体的灵魂深处。
(第 19 课)
而他引以为证的当代诗人,就是水哈尔·德·内尔法勒(Gérard de Nerval),因为他可谓是最典型的法国诗人......当普鲁斯特自问,在给予内尔法勒的所有这些名称之下是什么的时候,他自己回答说,事实上,那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诗歌之一,以及令内尔法勒折服的疯狂本身或幻景(法语 mirage)。因为,如果说内尔法勒需要观看,需要在瓦卢瓦街区散步,那是因为他需要用它们的真实性来‘检验’他的幻觉图象,所以,我们根本弄不清什么是现在的,什么是过去的,什么是心理上的,什么又是物理上的。他需要真实的法兰西岛,以便他的言语和视角创造出其纯主观性的客观,比如“梦幻的闪现”、太阳、月亮的“蓝紫色的氛围”。......所以,我们应该这样断言:主客观的差别,从声光图象的角度看,只有暂时的相对价值。
(《时间-图象》第 1 章)
巧的是,后来斯蒂格勒也以内尔法勒为例,来回答了如何在营销套路对词语的磨损之中推陈出新这个问题:词语是被敲打出来的(法语 frappé),人们说有时候会敲打一个词,例如里尔克会以里尔克的方式来敲打“危险”一词,人们不会再像读里尔克以前那样理解“危险”一词。
或者人们会造词,例如“黑色太阳”,......你们会说是两个词,可在法国 19 世纪诗人水哈尔·德·内尔法勒那里,这就是一个词。
必须不停地僭越。为什么?因为必须不停打开业已封闭的东西。那些不再有任何意义的词,例如水哈尔·德·内尔法勒使用的这个词,今天是以不论什么方式都在用了,“黑色太阳”一词被广告、营销在使用着。......每次打开,都冒着重新封闭的危险。什么是被重新封闭的东西?就是词源学,也就是关于词的来路的记忆。
(斯蒂格勒中国美院“风险与开放”研讨班第 3 讲《论艺术作品的本源(上)》讨论环节。见:问问斯蒂格勒:禁掉ChatGPT就行了吗?)
戈达尔说:观众就是放映机(projector)(《介绍一部真正的电影史》),因为只有当观众投射出(project)图象,也就是期待图象时,图象才抵达观众,才有了发生在观众心中的一部影片这个全有(the Whole)。而日常生活这个运动-图象的集合或者说全有,要想避免彻底沦为陈套,也要把所欲望的图象投射到未来,放出一根外面线(line of the outside),否则这个人生的全有就不会成为开放(the Open)。就像在漫画《头文字 D》里,藤原那和尚撞钟般的日常是上课、开车送豆腐、去加油站打工......而竞速,往往还是在秋名山送豆腐的老路上。但由此,他却走出了陈套,因为超越对手和自己的那个“欲望的对象渴望能够颠覆支撑它的内驱力的各个目标”(《导论:自动化社会的诸多问题》,见《南京课程 2016~2019》,张福公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9 年),从而就升华了日常生活。而在重复陈套之中,“这种总在复兴的新”,就埋藏于“内驱力的领域”(《象征的贫困》第 4 章),也就是充满力比多能量的原生(originary)世界。正是内驱力推动我们强迫症似地期待从春晚、短视频的老套中刷出一点点惊奇(surprise)的新,来刺激我们的激素分泌。2016 年,斯老师在中国美院办了题为“人类世的艺术、差异与重复”的研讨班。我后来猛读了一阵德勒兹,才发现斯老师接着德勒兹的“差异与重复”这一主题来谈的一大问题就是:人生下来就要接纳已在的陈套兼第三滞留,于是与这些对象后面的一堆回路纠缠得难解难分,被技术毒得七荤八素,就像老家来的父母进了地铁时头晕目眩那样;可累归累,同时还不得不对照自己的症状,发明新的人造物,来疗愈自己。所以,不能像德波尔那样,整天念叨景观社会这那不好,就像斯老师批评的那样,而是要奉守“运用脑髓,放出眼光”的拿来主义(鲁迅《拿来主义》),看透“新”年、“新”闻:那都只是一堆运动-图象、陈套,但也是自带药性、可以供我们扬长避短地进行发明的材料(given)。当今大部分的设计调整的是生产关系,而不是生产力,所以只是更新了的陈套,换套不换药,是斯老师说的改良(innovation,《技术与时间》第 1 章),而不是德勒兹说的让人呆住的(stupefies)那种创新的(innovative)东西(《德勒兹字母表》之“歌剧”[O as in Opera])。对于创新的东西,可以举两个例子。如果把短视频平台变成最早的快手 app 或者现在的“剪映”那样的剪辑工具,再加上微信读书 app 的功能,让我既可以评注某个图象以及其中的元素,还可以查看别人的评注,甚至摘几个图象就可以做成自己的片子,那么它就可以成为我们跨个体化的一致性(consistance)平面,来在陈套中找到自己的时间-图象。至于 AI 领衔的自动化,它虽使陈套有了井喷式增长,但也会造就超级个体(神人)式学者(savant)=学习欲望+善用 AI 这一最强杠杆。更重要的是,把活的对话给滞留为第三滞留,就打开了新的智能的维度、新的可能。比如我会这么用以后高级版的 AI pin:记录在我周围听到、看到的一切,每隔一个钟就给我一个简报:我刚是不是走神了,说了什么傻话、谎话,是什么使我的各类情绪反应超过某个阈值——这些事必定是我一天中的高亮时刻。这样我就可以每日三十省吾身了。最后,我想用斯老师在《“图象的孤儿状态”》的文末的灵魂拷问来收尾,因为这才是我们每次看和听的时候要扪心自问的:▼ 德勒兹:扔掉 VIsionPro 上街去!
▼ 遇见德勒兹:8 个魔法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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