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小时候在中央十频道看过一个纪录片，是说日本为了吃鲸鱼肉，不顾其他国家的反对，以保护本国的捕鲸文化为名，坚持捕鲸，甚至还跑到南极附近捕鲸。
当时觉得，日本人实在是太坏了，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后来我的想法变了，因为我发现中国在捕鲸这方面，一直跟日本站在同一立场上。
比如，2000年，日本在IWC（国际捕鲸委员会）年度会议上,提出临时救济申请，要求给予日本每年捕杀50头小须鲸的临时配额，以保护4个捕鲸社群文化（例如日本鲇川滨）。
中国支持日本的提议，理由是当前小须鲸的数量足以供应50头。
2003年，IWC年度会议以25比20的票数，通过了《柏林倡议》(Berlin Initiative)，该倡议主张成立一个保护委员会，与IWC的科学委员会合作，对某些鲸类采取保护措施。
这个倡议照例得到了日本等国的强烈反对，中国也对这个倡议表达了不满。
2006年，还是IWC年度会议上，对于“禁止IWC讨论海豚、鼠海豚等小型鲸类动物的保护”“取消南大洋鲸鱼保护区”等提议，中国都投了赞成票。
此外，中国还在另外2项投票上投出了弃权票，包括“允许日本沿海捕鲸社群捕杀有限数量的鲸鱼”、“重开商业捕鲸”，这让以日本为首的支持捕鲸方，以33比32战胜了反捕鲸集团。
只是因为“重开商业捕鲸”简单多数票还不够，需要75%的票数支持，日本一方才未能如愿以偿。
看到这些新闻报道以后，我发现日本捕鲸这件事，可能比我以为的要复杂。
我查了下资料，发现日本在捕鲸方面，还真不是做得最过分。真正的捕鲸大国，其实是加拿大、挪威、丹麦这些国家。
至于日本说自己有捕鲸的传统文化，倒也不是完全在扯谎。
日本确实有1000多年的捕鲸传统，只是那主要是在近海捕鲸。
日本开启大规模的远洋捕鲸，是二战以后的事。
也就是说，所谓的保护传统的捕鲸文化，跟现在的远洋捕鲸，其实没有一分钱关系。
但你要说，日本捕鲸就是冲着鲸鱼肉去的，那倒也不完全是。
虽然日本在二战后开启远洋捕鲸，一开始确实是冲着鲸鱼肉去的。
但那主要是因为当时日本经济一片萧条，食物匮乏，不得已而为之。
随着经济发展，食材不再匮乏，日本人早就不爱吃鲸鱼肉了。
所以，至少从21世纪初开始，鲸鱼肉在日本的销量一路下滑。
最近这几年，日本的鲸肉年产量大约是5000吨（这里面还包括从挪威、冰岛等国进口的大约1000吨），但是日本的鲸鱼肉人均年消费量只有二十几克，这导致日本国内有四五千吨的冷冻鲸肉库存。
而背后的原因也很简单，鲸鱼肉实在不好吃：鲸鱼肉又干又柴，纤维比牛肉粗还粗，入口还有一股夹杂着羊膻、鱼臭和马汗的怪味，不放调料根本吃不下去。
再加上鲸鱼作为海洋食物链里的顶级捕食者，在海洋污染加剧的今天，因为生物富集的因素，鲸鱼肉并不是健康食物，有重金属和有机氯化合物超标的风险。
此外，部分鲸鱼，比如向小鲸的肉里，会寄生大量异尖线虫，食用起来并不健康。
既然日本人已经不爱鲸鱼肉了，为什么日本还坚持远洋捕鲸呢？
最主要的原因是日本的官僚主义。
当初日本一片萧条，民间企业没有能力搞远洋捕鲸，所以只能由日本政府出面。
到了后来，虽然表面看是主要由“日本鲸类研究所”和“共同船舶株式会社”来进行（前者负责“调查”，后者负责捕鲸和销售鲸肉），但这两家机构和日本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日本鲸类研究所”每年都接受水产厅补贴，也被认为是水产厅官员退休后的安身之地。
从最近几年这一机构的人事来看，多名成员是前水产厅官员，年收入上千万日元。
此外，“共同船舶株式会社”97%的股份由农林水产省主管的５个财团法人拥有，不少成员原先也供职于农林水产省。
一旦由政府进行，自然就有官僚和公务员，就有预算，那这种事就脱离了商业逻辑。
从21世纪初开始，随着鲸肉消费量不断减少，日本捕鲸已经无利可图，完全是靠国家补贴在维持。
据粗略统计，仅2005年后的10年间，日本国库就向“日本鲸类研究所”提供了约80亿的税金。
可以说，如果真的是“资本”在推动，那这亏本生意早就没人做了。
但政府部门不是资本，不那么在乎盈亏，他们在乎的是预算能不能照常批下来。
当然预算也不能无缘无故批给你，所以捕鲸必须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保护日本传统的捕鲸文化，就成了最光明正大的理由。
为了宣传文化，就要想方设法推广鲸肉消费。那推广经费哪里来呢？当然还是预算里出啦。
为了维持一个亏本生意而进一步砸钱，赔本赚吆喝——这种双重赔本的生意，资本想必是做不出来的，只有官僚会做。
再加上，尽管大部分日本人已经不怎么吃鲸鱼肉了，真要是放弃捕鲸了，他们也无所谓。
但是只要国际上有反对日本捕鲸的声音，日本人就会把这种反对理解为“日本受欺负、日本文化不被尊重”，马上民族情绪就能高涨起来：
你不提这事我还想不到去吃，但你老是提这茬，我还就非说这是我们的传统文化，还就非吃不可了。
而所谓捕鲸是传统文化的宣传，也是抓住了这一点，捕鲸本身无所谓，但被外国人逼着改变“传统”，那就非常不爽了。
在这样的民间氛围下，官僚更有底气继续吃预算，那自然是接着捕鲸了。
至于中国为什么一直支持日本捕鲸，那就是另一个复（敏）杂（感）的话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