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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轩元
第二天下午，刘轩元回来了。一辆闪着光的黑色蛤蟆车把他送到了家属院的大门口，他拎着一个旅行包，还提着一个塞满了花花绿绿小袋子的大塑料袋，在众人的注视与羡慕之下走向自己家。他一路走，一路向人们点头问好。坐在大门口晒太阳的人们也都给他热情的回应。“刘家这大小子出息了!”
刘轩元走得不徐不疾，他抬头看了一眼巷子尽头自己家的房子。这是一排平房，但家家都盖了小院，本来宽敞的院子成了一条窄巷子。自己家就在巷子的尽头。也许这几日在外头看多了高楼，今天忽然觉得这平房低矮仄逼，也不知道自己家十一口人是怎么住的。走进院子，他一眼看到南房墙根下垒得整整齐齐的炭和煤面子，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没有这些煤面子，院子里会不会宽敞一些?
他先走进父母的房间，把买回来的稀罕吃法取出来，让父母尝尝，和妈妈说了一下来回的情况。他这次出门，是跟着矿领导去参加省煤管局组织的技术比武大赛。前一段时间，他们井下自行设计、制作的选煤振动筛投入运行，这次的技术比武大会上，还专门让他这个主要设计者做了典型发言。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神气是自豪的，仿佛自己还坐在发言席上，正在给那些来自各个矿的同志们介绍着自己和工友们的杰作，那可是他们花了几年的时间，动了不少脑筋才做出来的啊，他看到了孙副矿长赞赏的表情。煤管局领导的表扬，他也记下来了，他要一字不差地传达给工友们，作为一个矿工，自己能去参加那样的大会，能在那么多技术员、大学生面前镇定自若地回答他们抛过来的问题，还能说得头头是道，这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事情。
和他一起去的是孙副矿长，以前只在矿上的广播里听到过名字，这次，竟然是坐着他的车到了省城。孙副矿长平易近人，对刘轩元照顾有加，还亲自审核了他的讲话稿，提笔加了几句话，就是这几句话，成了整个讲话稿的点睛之笔，引起了全场热烈的掌声。领导就是领导啊，刘轩元忍不住赞叹了几句。
他看到了妈妈的笑脸，那是妈妈在为自己骄傲。这个寒陋的小屋里，妈妈的笑容就是最大的温暖。父亲刘大山还是靠在躺枕上抽旱烟，儿子出息了，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也是腰杆直了，但他还是习惯性的不说话，把心里想对儿子说的话，默默地随着烟圈喷了出来。
李秀花把儿子买回来的吃法取出来一点，就让他提着过自己屋里去了。石鲜花和孩子见他回来也非常高兴，刘轩元让儿子站在自己一只手上，在空中转了两圈，石鲜花紧张得不敢说话，石头最喜欢这个游戏，只有爸爸才有力量和勇气这样托着他，他站得那么高，他还会故意扭一下胳膊，把妈妈和奶奶吓得惊叫……
晚饭时候，李秀花切了大儿子买回来的六味斋的猪头肉和猪肝，又炒了两个菜，一家人热热闹闹吃着饭，刘轩元他们小组因为研发振动筛成功，每个人给加了一级工资，虽然只有二十多块钱，但这个荣誉实在是给老刘家增光了，刘大山的父亲，刘大山，刘轩元这三代矿工了，居然还学会了发明创造，还到省城去开大会，戴大红花，真是刘家的大喜事啊!刘大山开了一瓶好酒，还嘱咐老婆子给大儿子、二儿子拿来了酒盅，一起喝几杯。几个小孩子忙着吃肉，石头跪在地上，推着爸爸给买回来的小汽车，嘴里模仿着汽车的声音，玩得连饭也顾不上吃。
一家人聊着天，说着人们对这个发明的看法，聊起最近矿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刘轩逸忽然想起自己听到的一个消息，说矿上要清理那些临时工、家属工，空出来的岗位，就要让那些三产上清退下来的人去顶。听到这话，石鲜花就坐不住了。她本来就是在服务公司的三产上班，因为生了孩子，就请了长假，一直没有去上班，会不会被清退下来去顶岗?
大家都楞住了，前一段就听这么说来着，也没见什么动静，现在又说，那可能是真的了。李秀花说，“我明天去问问你姐，让她问问她公公，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呢，还得拜托老贾帮忙，给咱鲜花找个好岗位。”
大家都不说话了。贾小刚虽然对他们都挺好，弟弟长弟弟短的，可大家都见过他喝醉酒烂泥似的样子，都替姐姐窝了一把火，现在想想还要沾人家的光，实在是有点不甘心。可是，又没有别的门路。刘大山叹了一口气，仰头把最后一盅酒喝了，就离席去抽烟了。刘轩逸心里怪自己嘴快，他敬了大哥几杯酒，又多喝了一碗面手擀面，看着大家重又热闹起来才放心。
躺在床上，刘轩元看着屋顶合不上眼。他给石鲜花描述了省煤管局的招待所，是如何干净，阔气。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屋，孙副矿长一个屋，司机和秘书两个人住一个屋。屋子里多宽敞啊，简直比咱这屋还要大，只摆着两张单人床，那床单和被子都是雪白雪白的，简直晃眼睛了，那床软和得，睡得人腰疼。“等以后，我带你去住。”
石鲜花心里想着工作的事情，只简单回应了他几句。孩子已经睡了，刘轩元忍不住亲了亲那张圆嘟嘟的小脸，“儿子，等你长大，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微醺的刘轩元，忍不住地有些兴奋，虽然妻子的工作成了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但是，他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解决，就像他们几个工人想着改进振动筛的事情一样，开了头，咬着牙一直往前走，终究还是成功了。
石鲜花崇拜地看着他，靠他的肩膀上，说“咱们这个房子也得换一换了。老二老三住那边，老四和老五也马上长大了。老二也该找对象结婚了。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怎么找呢?”
“咱们老二，人好，又长得帅，不愁娶个好媳妇儿。”他戏谑地捏一下石鲜花的脸蛋，“你当初找我的时候，是不是看见我长得帅了?”
江湖游侠 摄影
特约
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