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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海霞
刘轩逸和李达走在队伍最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体力劳动，只是还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他们谈论着昨天刚看的电影，香港片《江湖情》，里面的万梓良，总是戴着一副墨镜，而且他那个戴墨镜的动作真是帅得厉害。李达计划着这个月开资就去买一副那样的墨镜，刘轩逸却说，你倒是有钱，咱这小地方，就那几个浙江人开的眼镜店，净是卖近视镜了，哪有人家那样的最新款?话说出来，他又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扫人家的兴呢?他马上又补充一句，说，“李达同学一表人才，就算戴近视眼镜也挡不住迷人的光辉!戴上墨镜，你就是咱矿上的明星了!”李达温厚地笑了，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参加矿上的招工，又一起下井，真是比刘轩逸那几个弟弟还要亲。
离开工作面已经有七八里地了，队长突然啊唷一声停下脚步，他猛然想起刚才用剩下的十几米信号电缆忘记拿了，别让其他队的人给捡去卖了。大家都不说话了，七八里地，来回就是十五六里地，在上面可能不算啥，权当锻炼了，可是，在这远离地面几百米的井下，那可是漫长的一段路呢!
刘轩逸拉了一下李达，说：“我俩去取吧!”队长本来就是冲着他们两个说的，单等着这句话，交待了他俩几句注意事项，就又领着人们朝井口走去。
刘轩逸和李达升井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头灯房的窗口前，有个人趴在胳膊上睡着了。他俩轻轻走过去，本来以为是马大姐，想大叫着吓她一跳，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早上那个叫“海霞”的姑娘。
他俩轻轻取下头灯放好，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姑娘醒了，揉揉眼睛，看见是他俩，露出了笑容，还有一抹羞涩，“怎么你们才上来?我看见你们队的人早就上来了。”
李达说，“没办法，我俩最年轻，被抓去做好事了。”
“你怎么早班上到晚上了?”刘轩逸问，海霞有点不好意色地说，“我跟马大姐换了班。”
“你刚来就上连班，吃得消吗?”李达看着海霞脸上升起的红晕，笑着问，海霞低头不说话了。
他俩洗澡换了衣服出来，天已经黑了。坑口灯火通明，矿山仍然在紧张有序地运行着。他们骑车经过繁华的街道，街边的小店和民居里发出昏黄温暖的光，人们在享受这静谧安闲的夜晚。而那带给人们温暖和光亮的，就是自己每天生产出来的煤炭，想到这里，刘轩逸心里涌出一股自豪感，谁都觉得井下工作不好，可是，没有我们这些“煤黑子”，你们又哪能亮堂堂呢?普罗米修斯给人类盗来火种，矿工把深埋在地下的煤炭捧给人间，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可是，谁又知道矿工的辛苦呢？他们两个现在又累又饿，也顾不得像往常一样说笑，而是一路猛蹬急急忙忙回了家。
李秀花连忙端出锅里热着的饭。他一边吃一边跟父亲解释迟回来的原因，刘大山靠在躺枕上，抽着旱烟，骂开了队长，连信号电缆也能忘记，还让人家返回去取，怎么自己不去取?那信号电缆沉得很，十几米，怎么也得三四十斤重……
妈妈看着刘轩逸狼吞虎咽地吃饭，又是心疼又是高兴，“这孩子，他又没明说让你去，你也装装糊涂，他说不定就派别人去了。”
刘轩逸喝下一口粥，说，“他派谁呢?谁也不愿意去。我俩最年轻，多干点儿，不妨事的。”
刘大山敲敲旱烟锅，换上一锅新烟丝，继续点上。他没说什么。二儿子从小就懂事、仁义，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一会儿，三小子刘轩豪也放了晚学回来了。他今年读初三，就在矿上的子弟学校，成绩倒还不错。前几年，矿上办起了技工学校，专门招矿上的子弟，念完了还给安排工作。今天给刘大山派去的那个徒弟，就是技校毕业的，看着还懂一些门道。听到这里，刘轩豪的眉头有点微微地皱，他低头往嘴里扒拉着饭菜，没有说什么。刘轩逸说，“老三好好学习，争取考上高中，再考个大学，就离开这黑煤面了。”
“考了大学又能怎么样?”刘大山又敲敲旱烟锅，“分到县城里那些单位，工资也不高，就连那些乡镇干部们，也都羡慕咱们矿上的工人呢!”
刘轩逸、刘轩豪两个人对视一下，都不再说话了。哥俩儿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小屋。这是在正房之外搭建起来的房子。刘大山结婚的时候，矿上只给了一间宿舍，后来还是想办法才换成了两间。大儿子刘轩元结婚住了一间。刘大山带着几个孩子，从河道里捡回来石头，从工地上捡回来一些半头砖，找关系从木材厂买了檩子，跟水泥厂的相好的那里弄了些水泥，好歹是搭起了这么一间屋子，把两个大一些的小子隔出去了。刘家的院子，在一排宿舍的最里面，刘大山索性把那一截胡同全部搭了进来，小屋的面积才有了二十平米，又把和厨房共用的墙改成了火墙，这样，再生一个小火炉，小屋就很暖和了。
兄弟俩睡下，刘轩逸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想到海霞的笑脸，还想到李达的墨镜，他伸伸困乏的腿脚，一下子难以入睡。听到那边的弟弟还在翻身，他知道，一定是父亲今天的话，惹得弟弟不高兴了。看不出，弟弟已经长大了。他心里暗暗下决心，要多挣点钱，只要弟弟考上高中，就一定让他去读书，将来坐办公桌，干干净净，受人尊敬。
夜色笼罩了小院。笼罩了整个家属区。原本盖得整整齐齐的宿舍，现在，都赘生出许多的小房子来，挨挨挤挤的，模糊了界限。随着矿山的发展，更多的人来到这个原本荒凉的小村庄。村庄附近的山坡上，山沟里，都有人们搭建的屋子。
远远近近、高低错落、星星点点的灯光装点出一副辉煌的矿山夜景图。
特约
作者
付美兰，昵称熊猫。70后，轩岗人，嗜好读书，从事文字工作。心理咨询师，家庭教育指导师，研究学生心理与家庭教育。出生于山区，喜欢山的阔达与俊朗，喜欢山区的生活，喜欢山民的淳朴与温情，愿意为他们写下最鲜活的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