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记之苍天有眼
◇
一年秋天，我从乡下回到了城里。乡下种番薯和茄子的地没带回来，倒把泥土情结带回了家。好在家里有个院子，于是种起了花草，一解心愁。想不到花花草草竟然有那么多的名堂，令人眼花缭乱，我什么都想往家里淘。一个多月下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神奇的黄土带来了一片绿意盎然，姹紫嫣红，像办花展。心想着鲜花和掌声一个也不能少，于是打电话或上门力邀亲朋好友，说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其实是拉人头捧场。嘚瑟一下的那种舒坦感觉，走路都发飘。可回过头来想想，似乎有点不厚道啊。开心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直到花儿渐渐凋谢。
入夜，出奇的静，只有西风呼啸，时远时近，阵阵袭来。清晨的窗外，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雪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夜，停了。滴滴答答的化雪之后，花草的叶片蔫了，变了脸色。没办法，怎么种下去还得怎么拔起来，一畚箕一畚箕往垃圾桶里倒。苍天深知人性的虚荣和浅薄，趁着夜色洒点雪花调侃一下，头脑就没那么热了。让你卖弄，让你自说自话，让你自出算道。
地栽这事看来是有点靠不住了，看着别人都往花盆里种，应该是有点道理的，想搬哪儿搬哪儿，只是每年或隔年就得换盆。说是换盆，说倒底其实是换土。如果说倒盆、培土是个技术活，那么配土、捣土就是个力气活。于是，换盆换土便成了每年春季或秋季必须要开工的“重大工程”。
换盆的季节又到了，好久没铺开来干活了，换了三天的盆，盆没换完，已有点腰酸背痛腿抽筋了，心不累身累。心想着还有一天的活，累就累点，屏一下就过去了。春雨贵如油，一口气换完了，下一场雨，就妥了。下半夜下雨了，滴答滴答。天亮了，雨还在扬扬洒洒，继续滴答滴答。看了一下天气预报，滴答滴答一天，没戏了。不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胸也不闷了气也不短了。苍天深知人性的执拗和任性，说了没用，来一场雨就没有脾气了。让你歇一下，别急，养花是修行，慢慢来。等你换完了盆，雨还会下，只要夏天没有到，下的还是油。
这花花草草放在家里过个冬避个暑什么的，一段时间没点甘霖洗洗、太阳晒晒，就会时不时闹点小脾气，要么不长个，要么不开花。娇气点的，动不动还寻死觅活。折腾来折腾去，身不累心累。长痛不如短痛，寻思着喊人搭个大棚，一劳久逸。冬天蒙张塑料薄膜，一张不行，那就两张，万事大吉。夏天薄膜一揭，通风凉快。上面有树荫有竹叶摇晃着，“花太阳”若隐若现，刚刚好。
看你奈我何的得意总是短暂的，春天的竹笋长得好快，眨眼长成竹子，去年三支今年五支，层层叠叠，弯着腰争相观赏棚里的花草，围得密不透风不说，还暗无天日。心想着砍掉几支，又怕明年春笋烧咸肉会供不应求。似乎有点下不了手，迟迟疑疑，一声叹息。夜半远处的闪电、雷声越来越近……天亮一看，傻眼。这阵头风力气还真大，竹子折了好几支，还倒了几支伏在棚上喘着粗气。赶紧叫人帮忙齐蒲头锯了，顿时清风掠过，春末明媚的阳光重新上岗，阴转多云。苍天深知人性的患得患失，让风几巴掌拍断几支，请你重温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古训，举一反三。
夏天是一个聚集能量的季节。无处不在的空气，没风的时候，叫做烫。有风的时候，叫做滚烫。正午，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知了趴在树干的背阴处，声嘶力竭地喊着：“热啊……热啊……”树荫下的花花草草还是觉得身边像是放了个烧烤架，连盆带土都烫，土里的水分觉得很闷，急吼吼钻出盆面透气，秒变热浪。眼见着叶片一个个快撑不起脑袋，那昏昏欲睡的样子让人看得心急如焚。心想着赶紧浇水吧，又担心这娇嫩的身段要是扛不住高温高湿这重口味，可就挂了。兜兜转转，天色渐暗。天边，乌云裹挟着自远而近的雷声，似千军万马滚滚而来，恰似一声声断喝。一阵紧于一阵的风，整整刮了半个时辰，蒸腾的热浪不再，哗哗的雨洒向盆土，洒向地面，洒向角角落落。苍天深知人性的脆弱和急躁，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请你好生回味欲速则不达，骤进祇取亡的深意，迷途知返。
花谢花开蝶再来，草枯草长莺复归。日月绵长，阳光普照。阵阵暖风拂过，手牵着手的花草摇晃着抖落脑袋上的露珠，一副要说爱你不容易的模样。
杨胜理，乌镇人。现退休赋闲在家，喝喝茶养养花。早年文青一枚，零星发点诗歌、散文，不多。
往期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