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水浒》:萧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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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让一直是幕后人物,以前是,现在仍是。
说得好听一点,那就是低调,不事张扬。
是啊,不管有钱没钱,为人处世,还是低调一点好。
萧让有个绰号,叫“圣手书生”,什么意思我就不说了。
话说萧让开了一家公司,地址在县城浑水路胡涂街旮旯弄8号附4拐弯右转10米再左转20步,不大好找,这大概和他所开的公司是“圣手办证有限公司”有关,主要业务就是提供各种各样的证件,什么《毕业证》《职业资格证》《电工证》《英语四、六级证书》《驾驶证》等等等等,只要你说得出来,萧让就有本事给你制造出来。
萧让善写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四种字体,以假乱真,又与玉臂匠金大坚共事多年,玩金石印记也是小菜一碟。
“圣手办证有限公司”的宗旨就是:“想顾客之所想,急顾客之所急,满足顾客之所需。”反正生意特好,他手中的“大哥大”一天到晚响个不停。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人家手拿砖头大小的“大哥大”,故意在人群中或者大街上嚎叫几声,以显示身份。
萧让外出时,“大哥大”放在皮包里,有电话打来,则躲在一边接听。当然,“圣手办证有限公司”是非法的,别人也只是背底里说说,萧让明面上有个执照,叫“圣手印刷有限公司”,主要替一些老客户印刷广告、信封、包装纸之类,他家的机器设备陈旧、老化,这说明他干印刷的时间比较长了。他也不指望靠印刷发财,所以没有更新设备。最来钱的活就是办证,作为公司老总,许多事情他是不必亲自干的,对于难度较大的证件,萧让也只要在旁边指点一下就行了。他的公司打广告从来不需付广告费,半夜三更,叫手下员工带上浆糊、刷子到处刷贴就是了,每年还可以节省不菲的广告费,萧让就从这数十万元的广告费中拿出三分之一,交给那个谁谁谁,谁谁谁再从中抽出五分之一的钱招了几个清洁工,每隔十天半月,把大街上、电竿上乌七八糟的广告清理干净,还县城一个洁净的世界。
你若问找工作最先看什么?对了,文凭,那时候有张高中文凭蛮不错了。再往后,就豁边了,没有文凭寸步难行,既使你有天大的本事,没有一张过硬的文凭那是不行的,什么单位也不要你,就连管个厕所也最起码需要高中以上文凭。
所以,找圣手办证公司的人络绎不绝,那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流进了萧让的腰包。
萧让有个髫年玩伴,小名狗蛋,是个夜猫子,不知道是睡眠不足还是烟抽得太多,反正长得精精瘦瘦,但办事胆大心细,手脚勤快,所以萧让让他负责半夜贴广告,从没出过半点纰漏。
狗蛋在舞厅里认识了一位女朋友“妖精”,这天约好晚上9点钟一起去娱乐城“嘭哧哧”,不料,傍晚时萧让打来电话,说昨天大街上的广告全部清理掉了,据说是一位领导有事经过县城,今天下午已经离开,所以让狗蛋以最快的速度把“圣手办证有限公司”的广告布满整个县城。
狗蛋记挂着晚上的约会,马上打电话把几个小兄弟叫来,一五一十,就把任务分派下去,几个小分队同时出动,力争在9点钟前把事情搞定。
狗蛋那一组共三人,一人刷浆糊,一人张贴,狗蛋负责望风。
由于昨晚打了一通宵麻将,中午又去会“妖精”,狗蛋精神不佳,呵欠连连,这时几个穿制服的人过来了,待狗蛋明白那是城管的人时,已经晚了,狗蛋来不及通报,自顾脚底抹油,“哧溜”一下跑了,另两人却被逮个正着。
出了这样的事,狗蛋一时也没了主意,又不敢把事情向萧让说。
在舞池中,狗蛋搂着“妖精”有点心不在焉,几次踩住了“妖精”的脚,“妖精”狠狠瞪了狗蛋几眼,一扭身就走。狗蛋只好一路哄着,但“妖精”显然生气了,竟理也不理他,狗蛋把“妖精”送回家,然后打电话给萧让。
看在发小的份上,萧让没发火,只淡淡地说:“知道了,明天你随我走一趟。”
萧让一向深居简出,不事张扬,但只要他一出马,没有事情是摆不平的。
第二天,狗蛋跟着萧让来到城管办找马屁,马屁见到萧让后,让座递烟,热情的不得了。
马屁说:“这么一件小事,哪用得着萧总亲自走一趟?人早就放了。”
萧让不紧不慢地拿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说:“工作忙吧?晚上也加班?”
马屁说:“是这样的,近来盗窃案频发,派出所人员不够,所以我们城管办临时抽调几组协助治安,晚上巡逻到8点半。”
两人坐了一会,便告辞出来。
萧让把烟递给狗蛋,说:“记住,以后晚上9点之前不要再张贴了。”
狗蛋连连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我会小心的。”接着又问道,“来之前你与那个谁谁谁,打过招呼了?”
萧让笑了一下,说:“这点小事打什么招呼?那个马屁,你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的?”
狗蛋摇摇头。
萧让说:“这小子初中没毕业,一直在拆迁队里混,去年来我这里要了一张大专文凭。”
狗蛋恍然。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后来,因为不知是受谁谁谁的牵连,还是其他人的牵连,萧让也被逮进去了。
里边的事咱就不细说了。反正没几年就出来了。
人出来了,生活还得继续,是吧。那就重操旧业,不过,买个假文凭,要是认真查验,总会穿帮的。为此,萧让找到了新路子,做掮客,现在应该叫代理。比如说吧,某某某招进来的时候,履历上写“大专”,过个二三年,你会发现,履历上就变成“本科”或者更高,当然花费也不菲,但“文凭”经得起考验。有些事不能细说,说多了容易得罪人。(有个事在这里说一下,俺瞎编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重要的话讲三遍:请勿对号入座。请勿对号入座。请勿对号入座。)
萧让在里边还自学了法律,至于文凭拿到没有就不知道了。懂法好啊,知道哪些事可以干,哪些事不能碰,赚钱应该合情合理合法,堂堂正正,心宽体胖,吃嘛嘛香,一梦到天亮。
要说窝心的事,也有,谁家没有个碟大碗小、磕着碰着的事?萧让那个宝贝儿子,不愿打工,每年报考公务员,各种培训费、资料费花了不少,成绩一公布,每回都落选。在他最后一次(35岁)考试中,笔试居然通过了,哎呀,看来这臭小子像我,有点才华,努力没白费。不过,最终是空欢喜一场,笔试通过了也没用,因为政审通不过。
其实说起来都是自己的错。老伴嘀咕道:“你就拉下脸去走走关系,通融一下,儿子考了那么多年,不容易。”
萧让说:“我这张老脸不值钱。再者说,天底下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出了事,不光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还连累别人,这害人害己的事不能做。”
萧让就劝儿子:“不当公务员就不活了?生活的道路,纵然很艰辛,但还是要努力把自己的人生,活的更精彩,你也成了家,要有担当。”
这些大道理人人会讲,但对年轻一代来说,就像对牛弹琴。
好吧,废话不多说,来点实际的。萧让自叹一声,同时也想明白了,一切都是天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自己名字中是“让”,儿子叫萧索,“索”,不用索了,早晚都是他的,那就全给他,自己退居二线。
萧索接手后,把以前的印刷设备当废铁卖了,重新购买彩印设备,“圣手印刷有限公司”更名为“圣手彩印有限公司”,又招了几个年轻人,从排版、设计、印刷一条龙服务,靠着他老子以前积累的人脉,给几家大的单位印刷《公司报》《某文化报》《某学校报》《某某通讯》等等。又注册了“圣手书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县城虽然不大,却有文学、音乐、美术、书法、篆刻等10多个协会,和10余个名人研究会,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各门类的国家级、省市级传承人等等,共三四千名艺术家。萧索联系了数家出版社,无论是单书号、丛书号、电子书号或者港澳台书号,想出书的,他全权代理,从封面设计、排版、装饰到印刷全部搞定,对老年作者还送货上门。比如那个教育局退休的老许,出了本《夕阳无限好》,他住在16楼,萧索帮他把书搬上去,老许感动得一塌糊涂,啊呀,谢谢,谢谢,小萧,抽烟,什么?不抽烟,好,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数不抽烟,那来一瓶“水泊梁山”矿泉水。哎呀,真好,书都给我拿上来了,这一千册书,要是我一个人从下面搬上来,说不定得忙乎二三天。明年我再出一本《我的教育生涯》,对了,下个月有一本书稿要给你,是后面那幢的扈三娘,她是武术协会的顾问,我正在给她修改,改改错别字什么的,你见过她?你猜她几岁?她不年轻啦,60多岁的人长着一张20岁的脸,她那个老公头发没剩几根,牙齿全掉了,装了满口牙,都是练武的人,差距咋这么大呢?是吧,最搞笑的是,他俩走在大街上,人家还以为是爷爷和孙女。哈!书名?她的书名叫《俺和矮脚虎王英的爱情故事》,50万字,她正在写下一本,书名叫《从梁山到杭州》。走啦,哎好,谢谢啊,慢走,再见!
儿子这番操作,萧让自愧不如,哎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呸呸呸!不能说死字,不吉利。
萧让不抽烟不喝酒,闲下来后,每天喝茶、练书法、刻字,或者坐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任凭潮起潮落。
本县的艺术家朋友也有好几位,有一天,王作家带了李书法家来拜访,书法家看了萧让的作品,大吃一惊,啊呀呀,啊呀呀,藏龙卧虎啊,这书法,浑厚古朴,貌丰骨劲,这篆刻,刀法娴熟,笔力雄浑。这水平,完全可以媲美国家级书法家、篆刻家呀。
书法家告辞后,萧让把自己的书法、篆刻作品挂起来,足足看了三小时。书法家的话触动了萧让的心,书法篆刻练了一辈子,一向自认眼高手也高,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于是,他决定参加全国书法、篆刻大赛,得个奖应该没问题,自个儿也乐呵乐呵。他很自信。
结果却是打脸,竟然全部落选,连个安慰奖也没有。
为此,萧让想不通,自己的水平真的这么菜鸟?他找友人诉说。
A说:现在的征文大赛,不看作品,只看名气。
B说:应该先参加县级比赛,混个脸熟,再去市里、省里,你看人家加入作家协会,都是从县级开始,再市级、省级,再全国作协,哪有一步登天的?
C说:作品再好也没用,评委会人员都有许多弟子,弟子的作品一看就知,你无名无派,谁会选你?
D说:现在奇葩的人多,奇葩的事更多。我若去参赛,先给每个评委寄一斤茶叶,要是不评我,就去举报,就说茶叶八千块钱一斤。哈哈!
E说:要我说,你的书法篆刻,好是好,但都是摹仿别人的,没有自己的风格。
萧让听了,呵呵一笑。
名和利,世人又有几人能看透。年岁渐长,富贵如浮云,道理谁都懂。萧让心想,为名为利终日劳,我他妈的还争个啥呢?
自此后,萧让迷上了跳舞,每晚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在广场上跳舞。听,音乐声响起来了,《酒醉的蝴蝶》:
“怎么也飞不出
花花的世界
原来我是一只
酒醉的蝴蝶。”
花草也好,蝴蝶也罢,最终都隐入尘烟。
乐忆英,桐乡市乌镇人。中国民协会员、省作协会员。已出版《同桌的你》《红尘无梦》《乌镇民俗》《历代乌镇举人考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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