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记之狼尾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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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只要出门,到达目的地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探花鸟市场,只要跟行程不冲突,总归是要去逛逛的。很多时候空手去空手回来,也很开心。来过了,没碰到心仪的花草,也是了了一桩心事。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买点啥,又要适合居住环境,又要抗性好,又不能太大路货,又……要求有点高,挺难的。
偶尔也去本地的。小小的县城小小的露天花鸟市场,屁股大的地面,没几个摊位。一来二去,都熟了。摊主都是老面孔,花草也是老面孔,唤不醒讨价还价的兴奋。于是索性或蹲或坐,轮着跟摊主聊花聊草聊天聊地聊生意。饱饱眼福过过嘴瘾,顺便盗点关子。
间或被同事或朋友拉去买花,莫名的亢奋便会悄然蒸腾。跃跃欲试的冲动,俨然掌控球赛的裁判员,主导谈判的调停人,在每个间隙中寻找平衡,在每次平衡中追求成功,在每回成功中收获认可,很是上头。原来为人作嫁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其实,更幸福的还是观赏春末或者初秋的花展。对于花痴,无疑是一场场非常治愈的盛会。一年之间最亮丽的时光,绿肥红瘦,令人神清气爽。该开的已经怒放,未开的也在赶来的路上。人们可以走马观花抚慰心灵,可以广交朋友放飞自我……更重要的是,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无数个意外惊喜的期盼。
期盼终于等来了结果,一款小小的盆栽悄然登场,一只青灰色釉盆,几条灰白色毛茸茸的根状茎,几梗深紫色的叶柄屹然笔直向上,顶起几张黄绿色的羽状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天然组合成坚定与飘逸和谐相处的别样风景。可谓眼前一亮不是梦,梦里寻它千百度。花主说这是狼尾蕨,一边抚着根状茎一边解说着狼尾巴与狗尾巴的区别,真逗。拿下!花主说这东西家里还有,拿走!天下花友是一家,一样的痴迷一样的善待。一份舍得换一个朋友,傻傻分不清谁更值得。
蕨类植物是孢子类植物的一个分支,不开花也不结果,人工繁育基本依赖分株和扦插。茂密而纤细的须状根,攀附于潮湿的石缝之间,朽木之上,栖身在阴暗的墙根屋角,与苔藓为伴。窥探世间人情冷暖,昭示生命坚韧和宁静。历经千年,活成植物界的化石,人类的朋友。常绿,干干净净。
相比同类,狼尾蕨更多了一份独特。无论身处何地,叶片都不会任性滋长,高不过半尺便会适可而止,仿佛知道人们对小巧玲珑的偏爱。人们钟情于狼尾蕨生生不息又层次分明的嫩绿、墨绿、黄绿,钟情于叶片翘首以盼的神韵和叶柄铁线般的执着,钟情于根状茎柔柔白毛萌萌的可爱。无以复加。
春秋时节,熬过寒冬和酷暑,挺立了半年的老叶渐渐变黄,慢慢俯下身子凝视着一根根狼尾晃动着雪白的脑袋顶出土面,纠缠着匍匐前行在盆面,恣意垂落在盆沿,七长八短,形态各异……直到狼尾上钻出幼叶的拳卷,直到拳卷慢慢张开长成紫色的嫩叶,沐浴在清风和暖雨之中。然后怀揣着无尽的眷恋,静静地凋落,完成生命最后的交接,走向历史。
世事变迁,同样走向历史的还有千百年来文人奉为至宝的书房清供。曾经的文房四宝以及配套的座屏、镇纸、笔挂,壁上名人字画,架间古玩奇石,案头山水盆景……已经渐行渐远,风光不再。现今小小的书房,已然放不下昔日偌大的案桌。恰似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没有找到可以筑巢的屋檐。
多亏了那盆神采飞扬的狼尾蕨,神一般地端坐于简陋的书桌之上。点燃陪伴一旁的那支檀香的瞬间,千年清供文化的香火在缭绕狼尾蕨羽状叶片之间的袅袅青烟中得以延续,两厢对视,互伴晨昏,人间风雅分分钟回归现实。简约而不简单。
杨胜理,乌镇人。现退休赋闲在家,喝喝茶养养花。早年文青一枚,零星发点诗歌、散文,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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