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勃是扶风郡人,十二岁便能颂文断句,闻名乡里。
朱勃跟马况关系很好,经常去马家串门,二人讨论诗文,辞言娴雅。
马况的弟弟马援其时还小,刚刚读书,觉得朱勃这位小哥哥很厉害,自惭形秽。
马况劝弟弟说,朱勃是小器速成,你呢,是大器晚成,最终他还是会向你学习的,不要灰心。
朱勃二十岁时,做了渭城县宰。
此后三十年,再无建树,最终在云阳县令上退休,回老家扶风养老。
马援长大后,在当地养了几千头牛羊,等到牲畜壮硕,全部分给朋友和乡邻。
不断有人从四方赶来依附马援,他带着这些人游牧于陇汉之间。
新朝灭亡时,马援带着族人逃去了凉州,其时大约三十八岁。
四年后,马援作为隗嚣使者去洛阳觐见刘秀,一见倾心,随后投奔了刘秀。
再往后的二十二年里,马援为光武帝屡建奇功,经略陇西,平定冀州,讨伐先零,远赴交趾。
皇帝因功论赏,陆续封其为虎贲中郎将、伏波将军、新息侯。
马援封侯时,朱勃依旧是个县令。
马援念着儿时的交情,一直都很照顾朱勃,接济些财物。
但二人身份过于悬殊,马援性子本就高傲,对朱勃不怎么礼貌,经常呵斥,甚至凌辱他。
又想着小时候朱勃比自己念书好,挖苦道,你读书不是很厉害么,怎么现在混不上去呢,云云。
朱勃也不往心里去,客客气气地跟马援相处,态度很谦恭。
朱勃从未就私事找马援帮忙,马援也没有想过在仕途上提携朱勃。
朱勃堂堂正正地站在马援面前,将军和县令的交情故而能一直维系下去。
马援六十四岁时,武陵郡蛮人叛乱。
马援主动请缨,率兵讨伐。
光武帝虽然同意,但还是担心他年纪大了,便以耿弇之弟耿舒副之。
到了前线,马援和耿舒对于行军路线有分歧,上报给朝廷,皇帝采纳了马援的建议。
结果,马援这条路线出了意外,被叛军堵在原地,无法前行。
瘟疫四起,军中病倒无数,马援也得了病。
耿舒给哥哥耿弇写信,说马援料敌不明,斤斤计较,屡次贻误战机,故而战事不利。
耿弇把信呈给皇帝,皇帝看了非常烦躁,派女婿梁松去前线责问马援,并留下作监军。
梁松跟马援曾有过节,深衔之。
到了前线,马援已经病逝,梁松仍不解恨,开始罗织罪名诋毁马援。
说他错判战局在先,畏敌不前在后,致使官军大败。
光武帝很生气,收回了马援新息侯的印章绶带。
马援远征交趾时,带了一车薏苡果实回来,准备用来做种子。
马援去世后,有人翻旧账,上书给皇帝,说当时车里装满了明珠和犀牛角。
皇帝更加愤怒,下诏痛斥马援。
马援妻儿非常惶恐,不敢将马援下葬于祖坟,只在洛阳西郊找了荒地,草草掩埋。
马援家人用草绳捆了自己,去洛阳宫门前下跪,向皇帝请罪。
皇帝把梁松的奏章给他们看,这才得知马援冤情,以及天子何来滔天之怒。
马援夫人先后六次向皇帝上书,申诉冤情,言辞凄切,字字泣血。
故交旧友们知道马援得罪了驸马,故而遭到构陷。
担心受到牵连,都躲了起来,不敢参加马援葬礼,也没人为马援上表陈情。
此时,朱勃站了出来,给皇帝上了一封奏折。
我听说贤明的君王,不会忘记人臣功绩,会采纳每一处优点,但不会苛求其面面俱到。
汉高祖赦免蒯通,以王的礼节埋葬田横,大臣们都心情豁朗,不再患得患失。
大将在外,谗言在内,总是记着小过失,对大功则不加考虑,这是国家应当避免的。
章邯害怕谗言逃到楚国,燕将占据聊城自杀身亡,难道他们愿意接受这种结局吗?
不是,他们只是担心谗言伤害好人。
马援出身西州,钦慕圣上明德,经历艰险困难,冒着生命危险,指挥无数战役,平定陇西和冀州。
讨伐先零,奋勇力战,流矢射穿小腿,出征交阯,当地常有瘴气,与妻儿生死诀别。
过了不久,又主动南征,官兵虽染上瘟疫,马援也没有幸存。
有人因为久战而立功,有人因为速战而落败,深入未必就对,不进未必是错,驻扎在险地谁不想生还?
马援为国效命二十二年,北赴沙漠,南渡江海,身涉毒瘴,死于征程。
如今名声见毁,爵位被除,封土不传。
人们不知道他的过错,大家未听到他的毁谤,突然因几人片面之词,横遭无端诽谤,致使家属闭门,葬不归墓,怨恨并起,宗亲怖栗。
死者无法开口自辩,生者不敢为他伸冤,我私下对此伤感!
期望能将此事交给公卿评议,公正对待马援功过,以满足天下人的愿望。
我已经六十岁了,是个乡间鄙人,只是私下感动栾布哭彭越的义气,故而冒昧陈述悲愤。
皇帝看了,大为触动,这才命令以礼安葬马援。
宵小刻意构陷,皇帝怒不可遏,身边人都在自保,无人敢诉说公道。
满朝喑喑,只有朱勃挺身而出。
逆流而上,仗义执言,以命陈情。
朱勃极力为马援辩解,不仅念着儿时的旧情,更多是为了胸中的道义。
不能令良将蒙冤,不能让黑白颠倒。
一个微末官员,由是行了高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