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爱他，卑微到了泥土里
文摘
2024-07-10 22:13
上海
有时身体稍安，烦躁略渐，皇帝便赶紧投入声色享乐，得把病了的那段时光恶补回来。出则同车，入则同席，动不动赏赐几亿钱，这份恩爱就是要秀得天下人皆知。二人午睡在一起，皇帝先醒，打算起来活动一下，见董贤睡得香甜，正压着自己的衣袖。皇帝爱屋及乌，将董贤妻子列名通藉玉牒，可以随意进出皇宫，晚上便留宿皇宫，跟董贤住在一起。汉哀帝担心董贤住得不够体面，令皇室工匠帮其在未央宫北门外建造豪华住所。又从武库里拿出皇家的兵器仪仗，赐给董家，董府门卫自此冠冕堂皇。地方进贡的奇珍异宝、土产美物，皇帝都先分给董贤，剩下的才留在皇宫。将皇家专用的棺木，珠宝串成的寿服，提前赐给了董贤。还在自己的义陵边，帮董贤选了一块风水好地，开始建造陵墓，选材是上等柏木，夯土密实坚硬。外围是高耸的围墙，数里之长，神情肃穆的甲士日夜巡查，寻常百姓不得靠近。身边一位侍中出主意说，把奏折上某个大臣的名字涂掉，改成董贤，就说是他告发的。皇帝觉得可行，把改好后的奏折递给丞相王嘉，说，董贤立了大功，你来上表，奏请封他为侯吧。王嘉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董贤整日跟着皇帝吃喝玩乐，怎么可能跑去稽查遥远的东平王。皇帝要讨好董贤，苦心孤诣地钻空子，但也不能把自己当枪使。不过我有些顾虑，我一个人上表，不太能服众，势必会引来风言风语。董贤跟您太过亲近，人们难免会猜忌，说董贤受封是因您的宠爱，这样就不好了。不如把这封奏章原文公布，让公卿百官都来查阅，看清楚董贤的确立了大功，陛下您为其封侯便合乎法理。反对的先不管，陛下只管采纳支持派的意见，就算天下有非议，责任也有人来分担。大家一起讨论，大司农谷永举手赞成，后来淳于长倒行逆施，人们都在骂谷永，没人责难先帝。我这个丞相无德无能，也不称职，全靠陛下您的信任，才勉强呆在这个位子上。皇帝作假心虚，不敢公开奏章，又无法驳斥王嘉，只好暂时作罢。这次毫不遮掩，直接下诏书说，东平王刘云试图刺杀天子，大臣失职，没人察觉。所幸董贤心系国家，明察秋毫，及时向朕举报，这才将叛臣贼子正法，及时消除了祸患。《书经》有言，要以恩德表彰善行，故封董贤为高安侯。一年后，汉哀帝假托傅太后遗诏，让丞相王嘉给董贤增邑二千户。王嘉把诏书退给了皇帝，说，天子代表上天，对臣下封爵任官，应当无比谨慎。高安侯董贤是个巧言令色的幸臣，对国家毫无功绩，陛下您却恨不得把所有爵位给他，无端降低身份迎合他，损害了天子威严。董贤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全国，人们都有怨气，我也无比心寒。陛下久病不愈，继承人还没有确立，应当把心思放在国事上，以顺应天意人心。给董贤加封这事，我不敢顺从，诏书封好还给您，就当我没有看到过。几个月后，王嘉给东平王谋反案受牵连的某个官员求情，上表说，这人有才能德行，应当免过录用，不然就可惜了。汉哀帝抓住这事不放，逼问王嘉，这人犯下不忠之罪，罪不可赦，你却说可惜了，是什么意思？皇帝不依不饶，让官员们议罪，众人为了迎合天子和董贤，认为王嘉“迷乱国家，蒙蔽圣上”，应当下诏狱，受廷尉审判。相府部属调好毒药，哭着端给王嘉，说，丞相不见法官，这是沿袭惯例，您还是自杀吧，这样更体面。王嘉不喝，说，我身为三公，若真有罪，应当公开伏法，怎么能偷摸喝毒药呢？王嘉死后，皇帝更加肆意，任命董贤为大司马、卫将军。诏书里写得深情款款，封你为三公，国家的辅佐大臣，日后当悉心尽忠，匡扶天下。有懂事的大臣，以天子之礼对待董贤，皇帝知道后，非常开心，立刻升迁其子侄。有次喝醉了，皇帝看着董贤，越看越迷乱，说，我想效仿大尧，把帝位禅让给虞舜，你觉得怎样？还未等董贤说话，身边的侍中王闳立刻进言，正色道，天下是高皇帝的天下，并非陛下独有，事关重大，您不可戏言。皇帝刚过世，七十岁的太皇太后王政君立刻赶到未央宫，收走了皇帝印玺。皇帝去了，董贤再无人撑腰，心下焦虑，不能作答，迟迟未语。老太太说，要不这样，我侄儿王莽以前也做过大司马，办理过先帝丧事，我让他来帮你。上书弹劾董贤，说他在皇帝生病期间，照顾不周，致使病情加重，最终不治。随后，王老太后下了诏书，说董贤德不配位，下令收回大司马印绶。九月初一，王莽立九岁的中山王刘箕子为帝，是为汉平帝。对他越来越好，他心里的阈值随之增加，越来越心安理得。于是，只能更加地对他好，不断地加码，腰越弯越低，最后匍匐到泥土里。至于天下姓刘还是姓王，丞相是忠还是奸，早已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