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宣帝继位,对霍光言听计从。
霍光小女儿霍成君入宫做了嫔妃,想再立为皇后时,宣帝却坚决不同意。
还下了一道旨,“上乃召求微时故剑”。
大臣们明白了皇帝心意,联名上书,将仍在民间的许婕妤迎回王宫,做了皇后。
霍光还好,没怎么计较此事,霍光夫人却耿耿于怀,一心想让女儿上位。
二年后,许皇后又怀了子嗣。
某次生病时,霍夫人买通了女医官淳于衍,做了手脚,许皇后中毒而亡。
有人上书告发淳于衍未尽力医治,有司将其关押入狱。
霍夫人很害怕,告知霍光实情,说,事情已经做下了,只能设法让官吏不要逼问淳于衍,不然会牵连到我们。
霍光又惊又怒,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去告发妻子,最后批示不要追究淳于衍。
翌年,宣帝册立霍光女儿为皇后。
又二年后,霍光病重,宣帝来探望,满面凄容。
霍光挣扎着下床,跟皇帝请求,希望能封侄子霍山为列侯,并从自己的食邑里,分出三千户给他。
霍山是霍去病的孙子,宣帝是戾太子刘据的孙子,霍去病和刘据是表兄弟,都喊卫青一声舅舅。
霍光临死前,向宣帝暗示这层关系。
自己死后,皇帝会不会清算霍家子弟?
就算清算,能不能看在霍去病的面子上,放过霍山,给霍家留一点血脉?
宣帝同意了他的要求,还加封霍光儿子为右将军。
意思是,你放心去吧,我会善待你的后人。
霍光去世后,汉宣帝亲自执政,励精图治,奋发有为,自丞相以下,百官皆恭敬诚服。
霍家人并未易辙,依旧狂妄肆意。
霍光之子霍禹为右将军,袭封博陆侯,侄子霍山、霍云掌管中枢要职,几个女婿管辖皇宫禁卫。
霍家人同气连枝,扼制宫廷内外,觉得皇帝能奈其何,几番试探下来,宣帝并无反应,更加骄奢放纵。
霍夫人大兴土木,广建高楼,坐车绣花彩画,车身漆满黄金,出行时不用马匹,盛装侍女们拉着前行,京城里一道别致风景。
霍山、霍云竞相修筑豪宅,极致奢华,平时也不上朝,整日带着小厮外出围猎。
霍家奴仆在路上遇见御史大夫魏相车驾,不仅不让路,还殴打魏家仆人。
甚至冲进御史大夫府,最后御史出来赔罪,这才离开。
宣帝立许皇后之子刘奭为太子,霍夫人非常生气,说,刘奭是皇帝作平民时生的儿子,身份卑下,怎能立为太子?
我女儿是皇后,日后生了儿子,却只能去做诸侯王,没有这样的道理!
霍夫人故伎重演,让霍皇后去毒杀太子。
皇后几次叫太子过来吃饭,太子小心翼翼,带着侍女和奶妈,吃食茶水都让她们先尝试。
皇后没有机会,只能作罢。
不久,皇帝升迁魏相为丞相。
同时下令,官吏百姓若有上奏,可用密封方式进献,不经过尚书转达,直接架空了尚书令霍山。
于是,宣帝得知了一个消息,说霍夫人下毒杀死了许皇后。
宣帝震惊之下,仍不动声色,开始谋篇布局。
霍光四女婿度辽将军范明友掌管未央宫守卫,皇帝将其改任为光禄勋。
霍光二女婿中郎将、羽林监任胜负责统领天子侍卫,宣帝让他出京,做了安定太守。
数月后,又将霍光姐夫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调出京城,任为蜀郡太守。
再将霍光大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调任乐府,三女婿骑都尉赵平统领屯戍重兵,也被收回印绶。
宣帝任命张安世为卫将军,负责未央、长乐二宫的守卫。
张安世是张汤的儿子,一起迎立了宣帝。
宣帝继位后,霍光跟宣帝同车,皇帝心里发毛,芒刺在背。
等到霍光死了,张安世陪驾,皇帝信任他,心里便舒服很多。
霍禹、霍山、霍云等见羽翼被剪,自己权力也日渐削弱,非常慌张,聚在一起讨论对策。
霍山说,皇帝喜欢那些出身贫贱的儒生,他们便投其所好,上书说我们兄弟骄横霸道,我都压住了,没有转呈。
如今,皇帝搞了秘密奏报制度,我这里就不能控制,听说还有人上奏,说霍家毒死了皇后,真有这事么?
霍夫人听到了,十分惶恐,赶紧将实情告知。
霍禹等闻听,大为吃惊,责怪老太太,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啊。
皇帝把霍家女婿都贬斥到外地,原因便在此,看来他不会放过霍氏,我们得提前做好应对。
霍家人定下的计策是,由霍光的孙女、汉昭帝皇后上官氏,如今论辈分应该是太皇太后,出面请皇帝的外祖母王老太吃饭,丞相魏相、平恩侯许广汉等大臣作陪。
帷幕藏有武士,席间冲出,杀光大臣,然后废掉宣帝,改立霍禹为帝。
事情毫不意外地泄密了,宣帝下令严办。
霍山、霍云自杀,霍禹腰斩,霍夫人等其他霍家人处斩于闹市。
霍光死后不到二年,霍家满门尽灭。
汉宣帝明君气象渐显,霍光应该想过如何保全家族这个问题。
自己还好,凭着迎立大功,应当能善终。
可子侄和家人呢?
最稳妥的做法是,将家族成员从要害部门尽数撤出,主动上交权力,再无政治欲望,只想着颐养天年。
果真如此,皇帝一定不会为难霍氏的,可以保其世代富贵。
宣帝实际清算霍氏时,大体也是如此,剥离其实权,希望他们能识相,好自为之。
但孩子们不可能听霍光的,也不会乖乖上交权力。
霍光也不会真地废掉子侄们,万一皇帝真要害霍氏,他们有实权在,还有自保反击的可能。
只是没想到,霍氏子弟太弱了,宣帝面前毫无招架能力,直接被碾压。
霍氏飞扬跋扈时,一个叫徐福的人给宣帝上书。
说霍氏地位太显赫了,陛下若是真心疼爱他们,应当及时制止,否则他们会继续膨胀,更加疯狂,最后发展到招致灭亡的地步。
皇帝看了,没有搭理,徐福一连上了三份书,都无回应。
等到霍氏被灭族,告发霍氏反叛的人受到了封赏,有人替徐福感到不平。
跟皇帝说,徐福几次跟您上书,说霍氏行事荒唐,可能会叛乱,应当加以引导规劝,您完全没有理会。
假如您早些采纳徐福的意见,便不需要破费奖赏告密之人,也可以避免霍氏密谋叛乱,最终满门抄斩的大祸。
宣帝笑了,你猜我为什么不理会徐福?
春秋时,郑武公的妻子武姜生了二个儿子,大的叫庄公,小的叫共叔段。
武姜不喜欢大儿子,宠爱小儿子,时常跟郑武公吹枕边风,打算废长立幼,郑武公没有同意。
武公去世,庄公当上郑国君主。
武姜跑来要求给小儿子封地,庄公给了共叔段一座大城池。
不久,共叔段又把西边和北边的两座城池抢了过来。
手下人劝庄公,共叔段是个不知道满足的人,您是不是想把王位给他,如果不是,请尽快除掉这个祸患。
庄公说,不用管,随他折腾。
见庄公一直认怂,共叔段愈发嚣张,又抢了不少地盘。
身边人说,这回可以动手了吧。
庄公依旧淡定地说,别急别急,他对君王不义,对兄长不亲,就算得了再多城池,也是会垮台的。
共叔段更加膨胀,招兵买马,打造战车,试图偷袭郑国都城,跟武姜约好,开城门作内应。
庄公听到这个消息,说,可以了,时机终于到了,赶紧出击!
带兵直接平了共叔段。
共叔段落荒而逃,最后客死他国。
大将军执政汉室二十多年,霍氏已然将自家看作天下之主,为所欲为。
看霍光面子,如果霍氏识趣,宣帝或许会给他们一份善终。
但霍氏不知进退,依旧嚣张狂妄,那便是自寻死路。
宣帝之于霍氏,如同庄公对待共叔段。
先是不动声色的纵容,等待对方膨胀产生错觉,进而做出非分举动,最后在千夫所指里瞬间湮灭。
郑伯克段于鄢,体面地除掉隐患。
其实,霍夫人毒死许皇后时,霍氏已无周全可能。
故剑情深,南园遗梦。
那个和他一起长大,在最困顿时给他慰藉,一起度过贫穷但快乐日子的女人,被人害死了。
凡人尚且不能忍,更何况是皇帝?
霍光一生谨慎,可惜错娶了夫人。
霍夫人自说自话,直接毒死了皇后,出事了,这才告诉霍光。
大仇既然结下,霍光若是拼死一搏,鱼死网破,再换一个皇帝,说不定能保全家族。
只不过那时的大将军,垂垂老矣,已没了逆天的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