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良将见白头
文摘
2024-09-18 22:13
上海
公元880年十二月初三，黄巢破潼关，兵锋直指长安。田令孜本姓陈，给一个姓田的宦官做了养子，改姓为田。唐僖宗还是普王时，跟田令孜就很要好，两人经常一起玩耍，晚上共塌而眠。当上皇帝后，僖宗称田令孜为“阿父”，政务都交给他处理。还将亲哥哥陈敬瑄运作成西川节度使，就是想着哪一天长安有事，可以把皇帝裹挟到蜀地。田令孜带着大小宦官，整日陪着皇帝喝酒赌钱，时不时大家跪满一地，大喊天子万岁，天子圣明。黄巢乘坐着黄金肩舆，随从们披着长发，士兵紧随其后，辎重车马绵延不绝。长安市民们夹道观瞧，黄巢跟老百姓说，我们起兵，本来就是为了黎民，大家好好过日子，不要害怕。黄巢的部属一路劫掠，个个都有钱，看到贫苦的长安市民，反而会施舍财物。又过了一段时间，部属们心里痒痒了，开始无差别地抢掠，焚烧店铺，争夺妇女，到处杀人。十二月十一日，黄巢杀光了留在长安的唐朝宗室，无一幸免。几十万叛军齐聚长安，对于各路唐军来说，事情反而简单了。次年四月，五路唐军一起发兵，进逼长安，黄巢带领军队向东而逃。入城的几波官军开始竞相抢劫，理由很简单，我们夺回的是叛军的城市，现在抢的是叛军的财物。黄巢的军队并没有走远，打听到官军正在大肆抢劫，掉头杀回了长安。官军背着抢来的东西，根本无心作战，入城的几波官军尽灭。黄巢二入长安，对京城市民先前迎接官军的举动无比愤怒，放任士兵屠城。胜利指日可待，远在蜀地的皇帝心情大好，等着尽快回到忠诚的长安。阡能本来是邛州小吏，办公事时出了差错，论律须重罚，阡能惧刑，索性纠集乡民起义，旬月得众万余人。皇帝很慌，不能让这伙贼人做大，不然又得逃走，于是下了死命令，让陈敬瑄限期平寇。阡能叛军愈发壮大，不仅切断了西川的补给，先头部队还攻入了蜀州。皇帝开始收拾行李，陈敬瑄从宝鸡召回了营使高仁厚，这位蜀军中最能打的将领成为朝廷最后的希望。高仁厚出生年月不详，从基层起步，一点点熬成了营使，负责管理军营实务的中级将领。叛军势大，官兵人少，高仁厚不与争锋，挖深沟筑高垒，固守待变。阡能派遣斥候潜入军中，巡夜吏抓住后，送到中军，高仁厚亲自审问。斥候哭着说，父母妻子被贼人索住，不得不来偷刺情报，如果没有斩获，全家都要被处死。高仁厚说，我放你回去，你告诉大家，说官军明天就会进攻，如果有人愿意脱下盔甲，在背上写“归顺”二字，便既往不咎，可以回家继续农耕。斥候千恩万谢地去了，回到营中，将高仁厚的话如实告诉了首领罗浑擎，以及各营叛军。叛军大多是当地百姓，一路裹挟而来，身不由己，听到朝廷可以赦免罪行，心头起了动摇。来使说，高元帅知道你们都是善良百姓，只因被阡能胁迫，才至如此。如果你们放下兵器，不再为贼人效命，便可赦免罪行，放你们归家。有人心动了，扔下了兵器，众人纷纷效仿，整个军营全数投诚。人群中有声音喊道，就算朝廷不追究，我们也得做些功绩吧，不如去捉了罗浑擎。人们觉得有道理，一窝蜂地冲到了设伏之地，活捉了一脸懵懂的罗浑擎。投降的叛军背上写了“归顺”二字，官兵便直接放行归家，绝不阻拦。消息席卷了叛军所有十一个营寨，军心动荡，阡能觉得不能再等了，全军出动与高仁厚决战。先前降者，开始自官军营中喊话，叛军中有人出列，跑到对面投降。阡能叛军消融，但三峡地区的韩秀升、屈行从义军依旧势大。阻隔了漕运，西川朝廷用度短缺，官员缺少俸禄，百姓没有盐吃。陈敬瑄让高仁厚去平乱，许诺事成后，让他做东川节度使。高仁厚到了前线，探查到贼人精兵在江中船上，武器、粮食和子女都在岸上营中。于是率军沿江布阵，砍伐树木泛滥河水，阻碍船只通行，背靠河岸扎营。又派遣少量精锐假装主力，日夜不停地侵袭叛军，使其不敢丝毫懈怠。趁着夜色，派一千士兵手持短刀、强弩，直扑营地，放火焚烧。韩秀升率领水军，慌乱回援，途中遭高仁厚埋伏，尽数击沉。高仁厚问他怎么想的，好好朝廷命官不做，偏要蒙污就垢。韩秀升回答，自从宣宗驾崩后，国家纲纪解体，天下再无公道可言。今天反叛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么？成王败寇，古今通理，我现在败了，便是案板上肉，任人宰割，又有什么好说的呢。高仁厚得胜归来，陈敬瑄先前许诺的东川节度使，现在得兑现了。到了成都后，田令孜仗着在弟弟地盘，连皇帝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唐僖宗也慢慢清醒过来，提拔一批宦官来对抗田令孜，缓慢削权。杨师立看出了风向，开始慢慢疏远田令孜，双方进而产生间隙。杨师立听说陈敬瑄，打算用高仁厚取代自己，非常不满。又有消息传来，说陈敬瑄说服了皇帝，准备召杨师立入成都，夺取兵权，给他个闲职。杨师立大怒，发檄文指责陈敬瑄十项大罪，要攻入成都，清君侧。陈敬瑄上表推荐高仁厚为东川节度留后，率军三万讨伐杨师立。二军对峙于德阳，高仁厚进攻，杨师立固守，僵持四十日。杨师立派部将郑君雄突袭高仁厚北营，北营守将不敌，弃寨逃走。东川军趁胜反攻高仁厚中军，高仁厚在道路左右设下伏兵后，大开寨门，火炬亮如白昼。见敌军兵退，高仁厚反以伏兵出击，瞬间将敌阵冲散，斩获无数。高仁厚继续打出心理战，书信射到城中，说只诛首恶，从人皆不过问，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如果届时杨师立人头不到，就别怪官军无情。东川军人心惶惶，都说，天子所要讨伐的，是反叛者而已，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在谁手下当差不都一样么？大家去找郑君雄，以他为首，拿着书信去跟杨师立摊牌。杨师立见大势已去，说，我用死来为你们谢罪，还请善待我的家人。杨师立投水而死，郑君雄诛杀其全家，首级献给高仁厚。攻破杨师立后，皇帝下诏，任命高仁厚为剑南东川节度使。高仁厚觉得功绩都是临危受命，自己在战场上拼命挣来的，跟陈敬瑄关系不大。又看到皇帝与田令孜、陈敬瑄愈发不和，索性做了切割，不再与其来往。如今翅膀硬了，立马就翻脸，妥妥的下一个杨师立，得伺机除之。李顺之大破郑君雄，陈敬瑄又给李顺之增拨了维、茂州的羌军，趁胜转而去攻打梓州的高仁厚。高仁厚猝不及防，再加上守城可能不是自己长项，又无法使用心理战。毫无疑问，高仁厚是不世出的良将，总能以少敌多，出奇制胜。但终究还是陷入政治漩涡，捕风捉影的猜忌，无端身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