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犯了错误,他被判接受推石上山的惩罚。
他需要把一块大石头,费力地推到山顶上,但每次快到山顶时,石头就会再滚下来。
然后,西西弗斯下山,继续向上重复推着这块石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果今天有人路过那座山,还会看见他顽强的身影,佝偻着身躯,小腿青筋暴起,肩上扛着那块巨大的圆石。
神灵认为,天下最残忍的酷刑,莫过于强迫某人无休止地从事一件乏味的事情。
西西弗斯不停地把巨石推上山顶,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下山去,这种毫无价值的劳动无疑是最为严厉的惩罚。
低水平的简单重复,看不见希望和尽头,充满着耻辱与折磨。
生活中,其实有着无数的西西弗斯。
起床坐地铁上班,收发邮件拜访客户,做完一张表格还有另一张表格,下班回家睡觉。
周一、周二一直忙到周末,然后是下一个星期。同样的节奏,今天和昨天好像没有什么区别,明天或许也如此。
达成某个目标,又会有下一个雷同的目标出现。
巨石周而复始,源源不断。
这些事情放置在漫长的时间跨度里,本质上毫无意义。
我们从出生起,不论过程如何璀璨,终点必然是死亡。
人类从非洲走向地球的各个角落,繁衍生息,浩浩荡荡,亿万年后或许消散殆尽。
即使宏大如整个宇宙,熵增无可避免,最终也会走向死寂。
站在这种冰冷的语境里,命运显得无比地荒诞和虚无。
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会深陷于这种重复惯性的生活里,浑浑噩噩。
直到有一天,终于从这种麻木里觉醒,顿悟或者渐悟,进而产生出无从压制的厌倦。
厌倦是件好事情,它是一种意识,一种对于生命意义的积极反思。
刘慈欣在《朝闻道》里,描述了意识的伟大力量。
当生命意识到宇宙奥秘的存在时,距它最终解开这个奥秘只有一步之遥了。
猿人对星空凝视几分钟,便带来了整个人类文明。
我们意识到生活的无意义时,下一步便是思考如何对抗这种无意义,并最终解决这个问题。
直面命运的荒诞,平视神灵的惩罚,不至于陷入绝望,才会有前行的勇气。
生活最大的现实意义就是活着,即使是日复一日地滚动石头。
有时候,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故而能够接纳命运带来的苦难、平庸,以及一切的不公平。
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也没有比活着更艰难的事。
“我看着这个人迈着沉重而均匀的步伐重新下山,走向他不知尽头的磨难。那一刻,意识是清醒的。”
西西弗斯不认输,神灵便永远不会赢。
生命本无意义,是我们赋予其意义。
为生命赋予何种意义,便是我们每个人的能力与自由。
这种内生出来的意义,会升华成一种信念,支持着我们走过重复繁琐的日常。
在西西弗斯的视角里,命运始终属于自己,他用反复的滚动石块来对抗神灵的惩罚。
他坚定无比地推动着巨石,他认为自己是幸福的。
生命的意义并非指向结果,而是此时此刻的体验与经历。
苦难中的淬炼,挫折下的磨砺,失去后的追思,过程里的曲折灿烂同样有着无可磨灭的价值。
西西弗斯一趟趟上山下山,有时候走在痛苦里,有时候走在欢乐里。
“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颗矿砂,唯有对西西弗斯才形成一个世界”。
无论何种体验,每一步都是他自己的。
是的,推石头的过程永远无尽头,正如凡人终其一生奔波不停,不死不休。
诸神真正的惩罚,是希望西西弗斯觉得“永世都得推石头,我怎么这么惨啊”,进而心生绝望。
西西弗斯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命运,但他依旧每天辛苦地推着石头,一直推下去。
他带着微笑迎上去,用这种积极的方式,来蔑视自己的命运,甚至享受这一过程。
攀登山顶的奋斗本身,便足以充盈一个人的内心。
他否定了命运对他的惩罚,他是幸福的。
备注:本文为读书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