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人设
文、闫晗
但凡影视剧里出现一个写诗的人,似乎结局都不太妙。《漫长的季节》里王阳写诗,“打个响指吧,他说,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哀婉朦胧,欲说还休——他的结局是死在冰冷的河水里。这首诗也后劲儿绵长,刻在王阳父亲的记忆里,也让观众念念不忘,戳心戳肺。无论是家庭的变故,还是时代巨轮的碾压,身处其中的人们的确毫不知情,自然带着命运的伤感。
《人世间》里有个诗人冯化成,一出场就是有名气的诗人,吸引少女周蓉千里迢迢去找他。
才华是有的,他曾写出过《北陀寺的风》这样动人的诗:“风,钻入一截残恒,刺透着凋零,云低鸦鸣。风,送来阵阵炊烟,融没着香火,碎了钟声。风,怀着丝丝寒意,窜入毛孔,灭了心热,唤醒无上清凉。”
一首诗写出人世间的沧桑忧伤,让一座少人问津的庙宇成了网红之地,香火旺盛,而冯化成的人生却是一路向下,在才华衰竭之后中年出轨,被盖章成“渣男”,最终在北陀寺出家,与他写过的诗歌呼应,融为一体。
诗人的命运似乎就应该多舛一些,给那些诗句多了些传奇的注脚,文艺作品中选用他们写的诗也可以拿来点题,增加文学气息,浪漫又忧伤。
历史上的诗人也是如此,柳宗元写的《江雪》,原本以为只是一幅雪天垂钓图,像一幅宁静的古画,知晓了他被贬的经历和当时那种孤单无援的处境,再读“独钓寒江雪”就有了一种苍凉的感觉。
现实中我倒是比较害怕遇见写诗的人,听见谁说,“我作了一首诗,跟你分享一下”,便忍不住心里发毛,因为常常是些无聊的文字。一些人喜欢以诗歌这种文体表达自己,常为儿子升学、晚辈新婚、同学聚会赋诗,甚至一天数首,深得乾隆爷高产的精髓。
出差时认识了一个县城文化单位的老年人,加了所有人的微信——大家当天晚上就都收到他写的诗,都有点窘迫,看一眼起一身鸡皮疙瘩,除了发个点赞的手势,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喜欢看小孩子写的诗,有一些惊人的新鲜感,看待世界的眼光不同,一旦过了“诗歌年龄”,没了赤诚的心和清亮的眼光,又缺乏天赋,写古典的顶多像打油诗,现代诗则大多油腻不堪。
能把诗写好的人常常带着一种天真的气息。大学时有位老师,眼神清澈,那张脸明摆着写着“诗人”二字。他一脸恬静地念到一句“We sit on the moon.(我们坐在月亮上)”时,坐在我旁边的姑娘已经爱上了她——文艺青年在特定的情景还是有一定魅力的。但有一次,该老师被邀请去给学校的辩论赛做评委,十分不满那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胡说八道,尤其是大家评出的那个最佳辩手,咄咄逼人甚至有点人身攻击倾向。可大家对他的意见并不理睬,某人随口说了一句:“我们跟你不一样,你是诗人嘛。”
老师缅怀他念书的20世纪80年代,连学校的门卫都懂得诗歌,颇有文采。某次他的同学晚归被拦在了门外,门卫要求出示证件,而他翻遍口袋,连张水票也没带。该同学哀怨地来了一句:“除了这颗心,还有什么更能证明我自己的呢。”结果,他被放进去了。
《时代邮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