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的一次作弊
文、闫晗
初中二年级,我曾经因为考试作弊被老师抓到。那个场景我至今仍然记得,那天天气炎热,校园里蝉声阵阵,监考老师是邻班的数学老师,一个干练的中年女人,穿着绿色的套裙,烫得蓬松的马尾巴在脑后以后一甩一甩的,茶色眼镜也遮不住她灼灼的目光。
那阵子我的状态算不上很好,因为布置作业天天要家长签字,我妈写了个纸条表示嫌太麻烦,班主任感到权威受到挑战,因此有点生气,不太待见我。同桌的男生不知受班主任在班会上表达不满的影响,还是因为青春期男生特有的刻薄,也对我有莫名的恨意,每天不是讽刺我衣服土气,就是笑话我胖了,找准一切机会对我冷嘲热讽。好成绩是我唯一的盾牌,不是一般的好,要特别的好才能让众人无话可说。
考生物的时候,有几道选择题我不确定答案,课本里的知识点在我脑子里划过,模模糊糊的,是B还是C?还是没有头绪。糟糕,头嗡的一下,突然紧张起来。我为了这几道没背过的题而产生恐惧——只要有一门考不好的话,成绩就没那么好看,我肯定会退步的,然后被不喜欢我的同学笑话。
上一次考试之后,班主任让每个人在本子上写一个竞争对手的名字,就是下次考试想要超越的人,我没有写,因为我考了第一名。班主任说,不要以为你没有对手,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自己。她不用说我也知道,第一名的位置非常艰难,没有进步的空间,一旦退步别人就会说你骄傲了,或者是毕竟女孩子智商不行之类。
其他的题目都做完了,不成问题,只有前面那几个不确定答案的暂且用排除法胡乱猜了一个。我胳膊撑着脑袋,故作镇定,头略向后面转了转,后座的女生也已经做完,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成绩一直很稳定,在第三名,生物这一门也学得比较好。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收卷趁着一片忙乱时,小声问她,第七八题选啥。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试卷亮给我看。答案跟我选的不一样,赶紧改掉自己原来的选项。
我小觑了监考老师的目光,这一切被她尽收眼底,那位女老师迅速走到我面前,毫不客气地收走卷子说:停笔了,还是1号的学生呢,这种素质?她的眼睛里大约充满鄙夷,我低着头不敢看她,但语气里的嘲讽我完全接收到了。
热血涌了上来,我的脸通红,呼吸沉重,又害怕又羞赧,脖子汗津津的。许多念头涌上心头:完蛋了,我会不会被通报批评?是名字被写在楼下黑板报里,还是被年级主任在集会时点名?隔壁班的老师会趁机让我们班蒙羞吗?班主任会在班会上批斗我吧?
这次考试在我内心的极度慌乱中结束了。我强装镇定,一言不发,不管怎样,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等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上课时,同桌果然没有放过这个插曲,一脸幸灾乐祸,用讥笑的口吻,学着那位老师的腔调:哟,还是1号的学生,真给我们班丢脸呀!我一脸羞愧,无话可说,被这种人笑话也是自作自受。谁让我做错事了呢?确实丢脸。他继续得意洋洋地絮絮叨叨着。
前桌的小个子男生倒是面无表情,不知道他脑子里转过了哪些念头,小声地安慰我:说不定没事儿,她也没记你的名字,只说学号1号的学生,谁知道是谁呀。这安慰仍未能打消我的焦虑,但我记得他是站在我一边的。有人还是站在你这边的。毕竟很多人像我同桌那样,喜欢看优等生出丑。在这样的时刻,没有落井下石,肯释放出善意,是非常难得的,我心领了。
在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之后,分数出来,讲评卷子,关于这场考试的一切都偃旗息鼓。那件事也没了下文,谢谢那位老师放过了我。我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但它给我带来的耻辱感却不曾消退,羞赧和尴尬时时发作,一想到还是会热血上涌。一场考试,多几分少几分,并没有那么重要。多年以后,谁还会记得考了多少分呢?更重要的是,以后我再也不想再承受这样的耻辱,快收卷时也不会再多写一个字,如果真的有题目不会,就胡诹一个答案好了。
对了,更讽刺的是,那次我照人家改的答案,后来发现都是错的。后座的女生也不会呀。原来凭直觉填的,其实是对的。因为自己没底气,就揣测别人一定懂得,一定比自己强,这样的误解在生活的其他地方也时时发生。自己的题,还是得靠自己解答。
作者:专栏作家闫晗,作品散见于《中国青年报》《中国新闻周刊》《三联生活周刊》《时代邮刊》等,新浪微博@闫晗- ,个人公众号:闫晗(yanhanyahui),《百家讲坛》杂志有名著解读专栏,《中学生百科》有读写课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