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金庸武侠”答记者问

文摘   2024-08-17 09:02   上海  

1、说一说你对金庸,或者对武侠小说的喜爱。

答:我从小就喜欢读书,但小时候生活的家乡小镇,几乎没有一间像样的书店,更别说图书馆了,能读到的书,几乎只有武侠小说,因为小镇有一间租书的小店,里面的书永远只有两种:从港台来的言情小说与武侠小说。男孩子对言情小说不感冒,所以都租武侠小说看。我那时候只要身上有点零花钱,都要到那个租书店租武侠小说。所以在我的少年时代,读得最多的书就是武侠小说了。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古龙的陆小凤系列、楚留香系列、小李飞刀系列,基本上都读过一遍以上。此外,梁羽生、卧龙生、陈青云、诸葛青云、上官鼎、柳残阳、云中岳、温瑞安等人的作品(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武侠作家名字的,显然是武侠小说的忠诚拥趸),也都读过一些。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金庸与古龙的小说。直至今天,有空或者无聊的时候,我还会翻翻这两位武侠大家的小说,当消遣。

2、你的女儿是零零后,他们还读金庸吗?

答:我的大女儿是2001年出生的,也从小喜欢读书,能读到的书就多了。她小时候我曾推荐她读金庸的武侠小说,但她好像只读过一部《笑傲江湖》。显然,她对武侠小说并没有特别的喜爱,更没有像我那样在心里埋下一个武侠情结。

3、你觉得现在的人越来越少读金庸的原因是什么?

答: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阅读兴趣。不必讳言,武侠小说在今天已经衰落了,少有人问津了。据我所知,在90后、00后的读书清单中,已经很难见到武侠小说的身影。你去问现在的青少年,恐怕他们连梁羽生、卧龙生、陈青云、诸葛青云、上官鼎、柳残阳、云中岳、温瑞安的名字都没听说过。金庸在90后、00后群体中的知名度与影响力还算好的,这得益于今天还有不少电影、电视剧、网剧改编自金庸武侠小说。也就是说,现在的年轻人更多的是通过影视作品了解金庸武侠世界,而不是通过阅读武侠小说。武侠小说已经被网络文学所取代。

电影《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剧照

4、现在的人更多地从影视剧中了解到金庸,金庸在现在依然是改编的大IP,你怎么看这些改编的情节?

答:我是支持改编的。金庸武侠小说的故事情节已为人所熟知,不改编的话如何拍出新意?哪怕是“魔改”也无妨,像徐克导演当年拍《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可谓“魔改”,据说连金庸都动怒了。但现在我们回过头去看,会发现《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其实拍得相当精彩,不失为武侠片经典。还有王家卫的《东邪西毒》,若非大胆改编,哪来这部武侠片经典?

5、你写这本《细读金庸》,一部分是因为你从小的金庸情结,另一部分当然也是因为你个人对历史的兴趣和理解,我们知道金庸也是一个非常熟悉中国历史的人,你怎么看金庸小说里那些看起来好像不真实的历史情节?比如按照真的历史来,乔峰可能不会死。

答:金庸的武侠小说有个特点:除了少数作品(如《笑傲江湖》、《连城诀》、《侠客行》)有意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模糊处理之外,多数作品都交待了明晰的历史背景,将虚构的传奇巧妙地揉合进真实的历史场景中,让虚构的江湖人物与真实的历史人物发生密切联系,从而达到一种虚实交融的艺术效果。当然,我们知道,小说不是历史,武侠小说尤其不是,小说一定有虚构的人物,虚构的故事情节,不能以研究历史的标准来评判文学创作。

举个例子说,金庸在《天龙八部》中塑造了乔峰这个虚构的人物,将乔峰的故事放入宋辽冲突的历史背景之中,因为宋辽冲突,出身于契丹贵族、成长于宋朝的乔峰最后只能选择自尽。在文学世界中,这样的处理是合理的,我们不能用“不合历史”的说辞加以批判。但我又写了一篇《乔峰真要生在宋朝,又何必自尽?》(收入《细读金庸》一书中),似乎是在批评金庸小说“不合历史”,这又是怎么回事?

之所以写那篇《乔峰真要生在宋朝,又何必自尽?,其实是因为看到金庸先生的一次访谈,金庸说:造成乔峰人生悲剧的源头,乃是宋辽两国的仇敌关系,乔峰自杀是无可避免的宿命:“这是没办法的,天生的。他一开始生为契丹人,那时契丹与汉人的斗争很激烈,宋国与辽国生死之战,民族之间的矛盾冲突这样厉害,他不死是很难的,不死就没有更加好的结局了”。我觉得金庸的这个说法完全不合历史真实,有必要辨说一下。

6、我们现在讨论的都是金庸的文学价值,那么从历史的角度解读金庸,有什么不一样的意义?

答:对金庸武侠小说,比较常见的评论是从文学的角度切入,亦即文学鉴赏。我不打算评价金庸小说的文学水平如何,只是觉得,对于金庸创造出来的庞杂无比的武侠世界,应该有更加有趣的解读才对。作为一名资深的金庸小说读者和一名不太资深的历史研究者,我想做的,就是借用金庸武侠小说中的一部分生动细节,进行社会生活史方面的考证,为读者打开一扇观察古人社会生活的窗口。

7、除了武侠,我们还能怎么读金庸?

答:我觉得从社会史、生活史的角度读金庸武侠小说,还是比较有趣的。许多朋友读金庸武侠小说时,未必留意到小说中的历史细节,注意力往往为起伏跌宕的故事情节、性情各异的人物所吸引。如果你掌握了更多的社会生活史知识,再读金庸小说的时候,可能会有不一样的体验。即使不打算读武侠小说,这些社会生活史知识也可以让你的茶余饭后多一些有趣的谈资。如果读了这本《细读金庸》之后,你能赞一句“奇奇怪怪的知识又增加了”,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8、我们总说现在有武侠气的小说、影视剧越来越少了,你有什么想跟现在的年轻人说的?

答:如果有时间,少刷短视频多读书,哪怕看金庸武侠小说,也比刷短视频有营养。

9、金庸的武侠小说被称为“文化武侠小说”,学者认为,他将中华传统文化贯穿于作品之中,让武侠小说成为了雅俗共赏的文体。这跟你的写作态度是否有相似之处?

答:对金庸武侠小说的定位,我向来不作评价。作为一名自小熟读武侠小说的读书人,我很感激金庸的武侠小说伴随我度过快乐的少年时代。从一名写作者的角度来看,将真实的历史背景、历史人物与虚构的武侠世界糅合起来,是金庸的拿手好戏;而将金庸武侠世界拆散,拣出一些有趣的话题,从史实角度详加考证,从而拼凑出更符合历史真实的侠客生活世界,则是我的兴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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