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记者节,看百年前记者痛斥新闻的堕落

文化   2024-11-08 12:06   北京  

一个国家里没有纪实的新闻而只有快意的谣言,没有公正的批评而只有恶意的谩骂丑诋,这是民族的大耻辱。
——胡适
新文化运动的最大贡献是开启民智。开启民智依赖两大手段,一是办教育,二是办报纸。中国出现“新闻出版法”一类的规章,是在大清的1906年,到1920年,全国有各类报刊400多种。

要不怎么把言论比作洪水猛兽呢,《新青年》《新潮》这两个刊物,就带来了觉醒年代。

1928年,国民党开始训政,报纸的好日子结束了。有人在报上发表文章说,这些年新闻界经历了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有闻必录。

听到人咬狗,记者赶紧去现场采访,听说果有此事,迅速刊发,快来看哪,上海街头,人把狗给咬了。

结果第二天咬狗的人来抗议了:你这报纸只说我咬狗,却不察我为什么咬狗,那狗把我扑倒在地,手脚动弹不得,我不咬这畜生,那畜生就会咬我咽喉。你们应该向我道歉。

报纸回答说,我们做新闻的,叫“有闻必录”,未必什么事都要核实原委才刊发,有的事听说,听说而已。这样吧,我们明天再发一条,把你为什么咬狗登出来,或者登出你的抗议。

这就是当时报纸的特征,头一天报纸造谣鲁迅,过几天鲁迅刊文反击。同一家报纸,不同的声音,你可以风闻言事,我也有权正本清源。

想想也是,新闻的本质是消息的传播,假如要求所有报纸都不但要刊登明确的事实,而且查明原因,那么社会上就只剩下小道消息,因为小道消息传播最快。

或者说,谣言太多,本身就是社会缺乏真正的新闻所致
这条原理很重要,今天仍然适用。人民网微博用一张刚出世的石猴祝记者节快乐,有意思:这时候猴子发现了新世界,而且没有戴紧箍咒,那种快乐,无与伦比。
第二个阶段,无闻必录。

有闻必录,不能保证全部真实,但毕竟是“风闻言事”,还不算捏造。但是连捕风捉影都免了,没影的事都能编出来,凭空捏造,无中生有,假造电报,杜撰通讯,这就是明目张胆地骗人了。

看报人往往相信报纸,你看报上都登了,你凭什么不信?

这是报纸的堕落,读者喜欢看什么,他们就编造什么,这样的媒体,最是无耻。

第三个阶段,有闻不录。

明明在光天化日之下,上海街头发生了人咬狗事件,但是出于各种原因,报纸无法刊登。比如上海政客严肃地指出,人咬狗,简直有伤风化,这种东西登出来,成何体统,于是大印一盖,不许发表。

报社经常不服,于是动不动就被查封,甚至捣毁。至此记者成了高风险职业。

第四个阶段,不闻有录。

就是没听说有什么新东西登出来。报纸受限制到了极点,势必一句也不敢说,一件事也不敢登。总有一天,看报等于不看。除了大家所知道的事情而外,其余具有新闻属性的消息,报纸上只字不提。

这时候实际上新闻已经死了。

新闻死了,记者总得吃饭。于是“新闻产品”开始重大转向,鸳鸯蝴蝶,明星绯闻,正房狂殴小三,女生诱惑导师,徐志摩插足陆小曼,方鸿渐勾引鲍小姐,报纸上充斥着花边新闻,低级趣味。

有一家报纸,说伦敦妇女界搞出了一个“赛乳会”,第一名是一个伯爵夫人,胸部四十五磅、周围三十方寸。胡适说,这是典型的假新闻。主笔先生请想一想,四十五磅牛肉有多大一堆?四十五磅的肉堆在一个妇女胸前,是个什么样子?况且怎样用秤称才能得知,“这种胡说,不应该打倒吗?”

结果胡适立即招来攻击,报上刊登读者来信,说你胡适说报纸造假,你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完全是抄袭日本人的《中国古代哲学史》,你才是更大的造假者。你既然姓了胡,以后请你少开口,不要胡说。

如果换做鲁迅,一定会奋力反击,除了性格原因,还因为鲁迅是作家,对笔墨官司来者不拒。胡适却懒得理会这种事,他说:

一个国家里没有纪实的新闻而只有快意的谣言,没有公正的批评而只有恶意的谩骂丑诋,这是民族的大耻辱。

鲁迅不说这样的话,他最善于用具体事来表现他的犀利:

一九三五年夏天,全国木刻展览会在上海开会,作品先由市党部审查,老爷就指着这张木刻说:“这不行!”剔去了。

人民网石猴那种发现新世界的奔跑,与百年前鲁迅和胡适表达的,道理相通。新闻,就是发现新世界,拥抱新世界。


书写者
文学、社科、书法、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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